“在送走府衙来人之后,大人便吩咐小人准备衣物,打算要前去府衙。”管家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红了眼睛,泣声道:“哪曾想,小的刚刚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是什么东西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当时小的还以为是大人不小心将书册之类的掉到地上去了,然而转过头去一看,却发现是……发现是大人……”
说完,管家便神色凄然的低声抽泣起来,也不知道他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哪来那么泪水,如此多愁伤感。
“你且先下去,将你家大人今日服用的,接触过的东西都准备好,本官等会儿要一一查看。”叶良骏估计也是看烦了一个老头在自己面前哭泣,便找个理由将其打发了。
待得那管家离去了,他又自己站在田新翰的尸首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游意也站在叶良骏的身旁,不知是否是疏忽了,还是故意的,并没有人提醒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尸首可怖之处,任由游意打量眼前的尸体。
其实也没有什么恐怖的地方。
与那些被人用刀剑杀死,亦或者毒药毒死的人相对比,田新翰直直躺在地上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睡着了。
他依旧是生前的模样,双眼紧闭着,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凌乱,却也没有太多脏污,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体面的。而且可能是因为时间尚短的关系,田新翰脸上也没有出现尸斑之类的恶心东西。
游意站着粗粗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如那第一时间赶来的大夫所言的那般,田新翰这模样,并不像是死于他人手下。
“看出什么来了?”叶良骏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并没有看出什么来。”游意回答的很老实,认真道:“田大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凌乱,但那应该是摔倒时而导致的。他的手脚也并没有被人摆动过,这般看着,也没有发现什么伤口。且田大人脸上也没有出现青紫之色,并不像是中毒身亡。”
叶良骏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带游意来,并不想要她说这么一通废话的。
“这些本官都已经知晓,游小姐若是查探不出其他来,便先回去罢,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参与。”
要是游意不能让案件有所进展,那便是“闲杂人等”,就要被赶出去了。
这怎么可以,她还有些东西需要确定呢。
游意转了转眼珠,浑圆的大眼睛灵动非常,她突然笑了起来,凑到叶良骏身边,道:“尸身上暂时看不出什么来,但活人身上,却是能看出来的。”
叶良骏眉头紧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游小姐不妨直说。”
“哦,敢问大人可还记得刚才那位管家所言所语?”
那管家离开还没过多久,他说的话怎么可能忘记。
叶良骏有些不耐烦她打哑谜的态度,直言道:“本官自然是记得,游小姐到底是想说什么?”
“那大人是否还记得,那管家所说的,有关于县尉大人摔倒时的画面?”
【小的刚刚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是什么东西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当时小的还以为是大人不小心将书册之类的掉到地上去了,然而转过头去一看,却发现是……发现是大人……】
游意笑的意味深长,道:“大人明智,应该知晓一本书若是摔在地上,那声音绝对是和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叶良骏眉梢一动,眼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所以,在这个地方,那位管家绝对是说了谎。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谎言来。”
“游小姐倒是深思敏锐。”叶良骏却没有先在意那管家,而是对着游意,勾唇冷笑道:“竟是连这样的小地方都能发现不对来。”
游意不为所动,不卑不亢的笑道:“大人谬赞了,此乃是常识,便是傻子也是知晓的,我也不过是凑巧。”
确实,这样的常识,基本上人人都知晓。但是这人人都知晓的常识,换成别人随口的一句话,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其中的不对。
便是叶良骏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这点,亦或说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游意,其后转身唤了一个衙役到身前来。
“去将那管家请来。”
如今那管家只是说了一点小谎,最多也只能算是嫌疑人,并不能定罪是罪犯,于是叶良骏便只用了“请”,而没用派人前去押解。
但结果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
那前去“请”管家的衙役倒是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他身后并没有管家的身影,他自己也是苦着一张脸。
“怎么回事?”叶良骏察觉到不对了,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衙役面色发白,抱拳解释道:“启禀大人,那管家早已经不见踪影。属下大胆猜测,应是刚才自正厅离开后,便直接逃走了。”
“府中搜遍了都没有?”
那衙役摇了摇头,“小的们将方圆五里都搜了,还是没有发现。”
叶良骏深吸一口气,面色登时便难看起来。
游意很理解他,任谁被当做猴子耍,这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瞧瞧那管家之前在他们面前演的多好啊,活脱脱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从模样。可这一转身,却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从叶良骏让他去整理田新翰遗物直到现在,那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大人……”那衙役大着胆子询问了一句。
若是管家不跑,便只是嫌疑人,但如今这一跑,便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与田新翰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叶良骏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语气森然,“派出全城兵士,搜寻那管家的踪迹,张贴布告。”
衙役低头应诺,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一时间正厅之中只剩下游意和叶良骏,以及当成背景板的香芸三人。
叶良骏也不担心游意会对他做什么,依旧身形笔直的站在田新翰的尸首身边,眸色深深,好似在思虑什么。
游意也不打扰他,趁着这个机会,凑近了田新翰的尸首查看。
“香芸,把银针给我。”
香芸连忙自袖中掏出一卷银针递过去。
自从自家小姐“精通医术”以后,向嬷嬷这些贴心的暗卫便妥帖的准备了好些医术相关的东西。药房和其中的那些药材且不说,就是银针,都准备了好几套。不过最后发现游意用惯的银针,是需要经过另外打磨的,外面买来的并不能直接使用,于是除了游意贴身用的那一套,剩下的都给聂逸那小子了。
今日自府中出来,游意特意从聂逸那拿了一副备用的,放在香芸那里,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至于她自己的?
哼,她那经过各种药水精心炮制过得银针,怎么能用在死尸身上。
将那一卷布摊开,亮出其中银光闪闪的众多银针来。游意随意挑选了最细的一根,然后小心翼翼凑近田新翰的尸身,在他的心脏处,缓缓下针……
游意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便是用在尸首上,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毕竟就算是死了,那些穴道也不会移位,依旧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的。
何况死人还有一个好处是活人不曾拥有的。
那就是死人不会怕疼。
若是在活人身上下针,一旦出现错漏,没扎中穴道,必然是会引起一阵疼痛,而死人就不用担心这个,就算随便下针,对方也不会跳起来让她轻一点。
游意两指掐着针尾,慢慢旋转了一下,果然感觉到了细微震动,随后便小心的把银针拔了出来。
“游小姐发现什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游意差点把手上的银针给扔了。
“叶大人,您下次说话,能给个提示吗?”
叶良骏皱眉。
游意一见他这神色,便知道叶良骏想要说什么,快一步拿着手上的银针,递到他面前,询问道:“大人请看。”
“这银针,有什么问题?”因为想说的话被劫走了话题,叶良骏面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询问了一句,“本官并没有在这银针上发现什么。”
他看了游意一眼,语气冷然,“游小姐,未曾经过本官同意,便接触尸体,你可知,如此行为本官是有职责要将你关入牢中审问的。”
“但大人你是不会这么做的。”游意笑嘻嘻,她举着银针的那根银针十分稳当,没有丝毫的颤动,而是微微往前移动,几乎是放到了叶良骏的眼皮底下,然后才笑道:“大人,你真的没有看到银针上的东西吗?”
见游意脸上虽然满是笑意,但双眼之中神色确实是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叶良骏便耐着性子,往银针上面看了一眼。
此时那银针已经距离他的双眼极近,叶良骏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便能够将银针上下看的一清二楚,包括上面的花纹。
不对!
那不是花纹!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