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今日游意宴请他们,这二人也没有显露出丝毫其他态度了,好似一切都是十分寻常一般。
向嬷嬷面无表情地给那三人都倒上酒,又给游意倒了一杯白水,然后就站到一旁去。
游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这两人,消瘦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笑容,显得苍白无力。她举起身前的茶杯,歉声道:“我身子弱,一直没有机会会见两位大人,如今以水代酒,敬两位大人一杯,可千万别见怪。”
那两人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不卑不亢地齐声道:“游小姐客气了。您与少主有救命之恩,便是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何来见怪一说,那大人一次更是不要称呼了,实在是当担不起。”
游意虚弱的笑了笑,一副身子孱弱的模样。
此时她的样子倒是极有说服力的,看着就是一个病弱膏肓的病人,说句难听的,根本就是快要死了的样子。
那两人看着是不疑有他,将杯中的酒水喝尽之后,也没有劝着游意多喝。
游意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白水,又开口问道:“不知两位该如何称呼?”
“周温。”
“祝元武。”
自称周温的那人,乃是身形瘦弱一些的,看起来不像是个武人,更像是个白面书生。而那祝元武,倒是浑身横肉,面容粗犷,更像是武艺高超的大侠。
游意微微一笑,点头笑道:“原来是周大哥和祝大哥。我称二位一声大哥,两位不会见怪罢?”
祝元武连连摆手,连称不会。
一旁周温却是拉了他一把,不动声色地示意祝元武去看端坐于游意左下角的顾郁延。
顾郁延正端着酒杯,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祝元武一个激灵,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游意:“……”
她狠狠瞪了顾郁延一眼,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做什么。今日本来说好的是要探一下祝元武这二人的口风,好知道一些顾家的情况。毕竟如今顾郁延是失忆了,对家中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若是能探听出来,对他也是有好处的,不至于回家之后,两手一摸四处抓瞎。
但很可惜,游意如今是瘦的皮包骨,她为了不吓到祝元武二人,便在宴会上带了面纱,谎称自己得了风寒还未好全。所以如今她大半张脸都被柔白的面纱遮盖,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润盈泽,看起来倒是十分机灵,但凶恶之类的感觉,就没有丝毫了。
顾郁延接了她的眼神,不为所动,依旧是端着酒杯,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收拢了几分,看起来和往常也无甚差别。
祝元武和周温明显的松了口气。
游意双眉微动,眸光闪烁了一瞬,便笑道:“两位千里迢迢自京城而来,寒舍简陋,仆从量少怠慢了二位,两位大哥这几日可还休息的好?”
祝元武这时已经不敢随意开口了,周温面带笑容地接了话茬。
“哪里会有不好,游小姐待客有道,我等宾至如归。”
“如此甚好。”游意点了点头,似是极为满意的,缓声道:“我这几日一直忙于要事,未曾有机会与二位相见,只得心中一直记挂,生怕怠慢,如今却是放心了。”
说到这里,游意双眸微抬,视线轻轻掠过此时正站在墙角的聂逸和香芸两人。
如今府中的仆从实在是不多,能够在冯怜儿的诱惑之中留下的,也只有暗卫了。可暗卫都是有本事的人,游意自然是有别的重要任务分派给他们。于是这端茶倒水,酒宴上伺候的任务,便也只能交代给聂逸和香芸了。
而香芸是女子,所以站在祝元武他们二人身边的还是聂逸。
这小子经过向嬷嬷连夜的调教,今日看起来倒是规规矩矩的,也有眼力见了。此时见了游意的动作,便脚步利落地走上前来,端着手中酒壶一一替祝元武两人满上了酒杯。
“我身子不好,不能久坐久立。”游意歉意一笑,又端起面前的茶杯,笑道:“今日之所以设宴,一是为了见二位一面,二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顾郁延,话未说尽,但那低垂下的头颅和即便是面纱也遮盖不住的爱意,即便是瞎子也能够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祝元武和周温齐齐一震,心中都有些震惊。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游府的大小姐竟是对他们的少主有这样的心思,这位小姐看着也不过十岁稚龄罢?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倒也没有那么奇怪了。在京城的时候,那些贵女面对少主的时候不也经常是这个模样嘛,一脸含羞带怯的,只是没有表现的如游小姐这般明显而已。
这般一想,祝元武二人便收敛了脸上的震惊之色。
但饭桌上,却是有另外一个人比他们还要惊讶。
顾郁延惊得连那双凤眸此时都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游意。好在他惯会演戏,即便是心中极为惊讶,但还是在被祝元武二人发现之前,恢复了正常。
于是在祝元武他们看去的时候,就看见顾郁延不动如山的端坐于原地,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两人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少主,果然临危不惧,端方如玉。
游意说完那番话之后,似乎很是不好意思,放下茶杯推说身子不舒服,要告辞。面纱遮盖下几人看不清楚她的面色,但那双眼睛却好似会说话一般,看着顾郁延欲语还羞。
在京城时,祝元武和周温见多了那些贵女对顾郁延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此时倒是淡然,纷纷表示请游意随意。
游意再次点头告罪,便在向嬷嬷的服侍下离开。
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口,等待了片刻,顾郁延也站起了身,他也不与祝元武二人多说什么,起身便走。
眨眼间,偏厅之内就只剩下祝元武和周温两人。
哦,还有一个聂逸,小小的藏在角落里,丝毫不惹人怀疑。
但即便是不惹人怀疑……
“你且下去罢。”周温面上带笑,他看着聂逸瘦瘦小小的样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更温和了一些,轻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是粗人,不需要旁人伺候,小兄弟你且下去休息罢。”
聂逸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低头应诺之后,便将酒壶放到了桌上,转身退下。
等听不到聂逸的脚步声了,祝元武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诶,老周,你说着游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看着好像是对我们少主有那个……”
即便是个粗人,祝元武也知道后面的话不能说全,否则便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即便是不了解游意为人如何,但这几日他们吃住都在游府,也是要承了人家这份情的。
周温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连你这个粗人也看出来了?”
“嗨,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祝元武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早前我们在少主身边伺候的时候,经常有贵女如此。你也知道的,贵女嘛,多是美貌女子,兄弟们便也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那些贵女眼中对少主的……”
他打了个寒颤,才继续道:“真是腻死个人。”
周温却是有不同意见,“我看这位游小姐,与那些贵女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祝元武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想了想,凑到周温身边,低声询问道:“难道是年纪太小了?”
是了,京城那些在少主面前献殷勤的贵女,大多是十四五岁快及笄的年纪,他们还未有见过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子就有这份意思。
不对,十岁能称为女子吗?那还只是个女娃娃罢。
“你想的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元武的忧思却是被打断了,周温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其中的酒水,又自顾自的将酒杯满上。
清澈甘冽的酒水自壶中炯炯而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周温的话语在这声音的掩盖下,有些模糊,“我是觉得,少主对这位游小姐好像不太一般。”
祝元武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怎……怎么的意思?”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询问自己这个聪明的完全不像是个武夫的兄弟。
祝元武本来还不相信,但瞬息想到之前游意唤他们一声“大哥”时,顾郁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刚刚顾郁延迫不及待离开酒宴的模样,顿时就觉得周温说的十分有道理。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可从未见过少主对哪位贵女有这样的形容。少主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端坐于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女子表演。好似眼前不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而是一节节枯枝败叶,惹人败兴。
说来也是奇怪,这次见到之后,少主似乎越发爱笑了?
祝元武晃了晃头,将思绪引回来,问:“少主这是想做什么?”
“你慌什么?”周温老神在在地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起来好似一个酒鬼,但他的形容却是平静异常,只轻声道:“我是觉得,少主对这位游小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