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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斌投伪军之前,是杨靖宇手底下的第一硬手。
俩人打小就在一起,都穷,都没了爹,都把娘看得比命还重。程斌十岁那年冬天生了场大病,别说拿钱看郎中,想多盖层被子都找不到。
河南老家的冬天冷啊,雪不如东北气派,那阴风却一点不怂,老屋子的土坯都挡不严实。程斌躺在床上,琢磨着我就这么没了吧,娘不用顾着我,自己就能吃上馍了。
正琢磨着,木门一阵响。程斌听见骥生哥在门口,嗓子像破铜锣,“婶子,俺娘的被子不能给斌子,俺的能给他。”
“这不中啊,你盖啥。”
“俺抗冷,俺是大将军!”对,就是这句话,杨靖宇说了十几年,竟然真他妈成了大将军。
“斌子!你骥生哥来送被子了,你快出来谢人家。”
娘在外面连声道谢,又喊了自己老半天,可程斌没出去。他病得太重,眼睛哭肿了,哪还没脸见大将军。
从那时候起,骥生哥在前面,程斌什么都不怕。
俩人都是一米九的个子,两把手枪,二五年在上海救学生,一起挨了英国鬼子的枪子。二九年全国抓革命党,自己进了三回牢,骥生哥进去五次,尿都让人打出来过,没服过一句软。到了三一年,东北打游击,只要他俩带的队,没吃过败仗。
可这一切,都在几天前烟消云散了。打自己决心叛变,骥生哥就已经不是靠山了。而自己,已经是日寇了。
“杨靖宇!”
“杨靖宇!”
程斌一声一声喊着,这嗓音如洪钟大吕,本应该是一股子英雄气,可在每个东北军的耳朵里,都比恶狼还要凶恶,比蛇鼠还要卑劣。
“杨靖宇你跑不掉了!我军带了两个挺进队,六百条枪!”那伊藤跟着喊了一嗓子,许是先前被程斌小瞧了,这一句奋起了床上都不曾施展过的勇力,竟也在白毛风里灌向远处。
程斌死死凝视着对面的战壕,正作势再喊,却望见一个身影在风雪中不急不缓地立了起来,肩背宽厚,身形英伟,便如茫茫雪原里,一尊铁浮屠。
“谁说我杨靖宇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