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之内,整座山庄充斥在喜悦与担忧之中。战神幽贤王喜得双生子,乃举国同庆的喜事;战神幽贤王的王妃生产时血崩,虽保住性命,但没有神医全力救治,像个活死人般躺在床上耗时辰。
耗时辰,与同等待阎罗王判下死期,就是“时辰未到,还死不得”的意思。
静谥的大房子里,唯有临时从柳宅挑选来的两个丫鬟和六个奶婆子在悄悄无声的忙碌着。闲人止步的卧室里更是静得连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感知到那细微的响动。
恍恍惚惚,昏昏睡睡,不知时光流逝,不知夏过秋来,不知外面已一片秋黄,不知她已昏迷了整整十五天。
魂兮,梦兮,姚青禾分不清她置身何地,她漫无目的走在青青草原上,耳边传来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很远,一种很近,犹如穿梭过两个平行空间后向她汇聚而来。
黑暗如瀚海星空,她仰起头就能看到无数繁星闪烁,静谥的青青草原上独有她一人抱膝而坐,欣赏缀满繁星的天穹。
“姚姚,你在哪里……快回答我……我是张郁师哥,你在哪里……姚姚……姚姚……”
张郁师哥?嗯,挺帅的。不过没有她的男人帅啦。嘿嘿,尤其是澹暠嵃身上那漂亮健美的肌肉,还有温暖的怀抱,哇咔咔,大美男。
咦?她在这里看星星,那他呢?他不是赶回来陪着她生孩子吗?怎么不见他呢?
姚青禾顿时焦急的四下观望,寻找那熟悉的背影和深情的墨漆鹰眸……
“相公!”
“嗯,在我。”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粗糙厚茧的温暖大掌怜惜的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另一只温暖的大手抓着她的小手在他青胡茬的下巴亲昵摩挲,将她混乱又剥离的意识渐斩唤回。
蝶翼般的羽睫微闪,清澈杏眸眯起一条缝,混沌模糊的视线对上柔情脉脉的墨漆眸子,恍如隔世般怀念。
“澹暠嵃,我想看你赤果果的样子。”
逃离鬼门关后睁开眼睛看到心爱的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相公,我没死,真好”,为什么姚青禾开口说的是想看她家男人的……呃,好羞羞啊。
岳秀姌用一只手捂着脸站在床边,另一手戳戳呆怔的男人,“傻鹅子,你媳妇要看你的裸……呃,脱吧,别客气。顺便老娘也欣赏欣赏肌肉健美男,哈。”
干笑一声,接收到傻鹅子凌厉的眼神,岳秀姌乖乖的做了个给嘴巴上锁的噤声动作,然后对姚青禾眨眨眼睛,一溜烟的跑了。
哼!不让看就算啦,她才不稀罕呢。她有两个可爱的小孙子呢,想怎么看都行。两个可爱的孙子自从出生第一声大哭之后就乖乖的,除非饿了才会哼哼两声。
宁静的卧室中一道烈炽的阳光投进来,将大床上两人的影子映在另一侧的墙上。男人修长手指缓慢勾勒着衣襟的曲线,在女子柔和目光中慢慢显露健美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无数道疤痕……
“相公。”
姚青禾抬起无力的手臂,纤白小手以指尖点触那刺目惊心的疤痕,青黑与紫红交错如蜘蛛网,她呼吸停滞,轻轻喃问:“疼吗?”
不疼!
喉咙微动,在轻触腹部的小手即将无力坠落之时,温暖大手裹住小手按在热烫的腹肌上……他微微侧身躺下,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琼鼻、花唇,每落一吻,沙哑嗓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疼”,直到她的泪珠溢出眼角,直到灼烫的泪被他吻干,终化作一声饱含绵绵情意的“爱你”。
缺失已入的安宁重回身边,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她习惯的往他臂弯中贴靠,无力感让她微蹙秀眉,之后……
“睡吧。”澹暠嵃主动移动身子贴得更近些,将小娇妻保护在臂弯中,“等你醒了,让娘抱来两个孩子给你看看。他们昨晚终于哭了,声音很大,连北山的狼崽子和东山的滚滚都惊动了。”
雪狼崽和滚滚也来看过孩子们了吗?唔,她还没有看过自己的孩子呢。两个孩子?她生了两个孩子吗?怪不得孕期时闹腾的厉害,原来是两只小混蛋啊。
黑漆漆的山谷里,她愉快的走在青青草原上,一边顺着河流走一边采漂亮的小野花。仰头望望,夜空中繁星闪烁,还能看到弯弯的银河。
“姚姚,你在哪里?……姚姚,你快回来……姚姚,你回答我啊,你在哪里……姚姚……姚姚……”
这声音好像是恩师的。他在哪里?
老师,我在这儿,我就在草原上。
老师,你在哪里?
“姚姚,我是张郁师哥,你在哪里?”
张郁师哥,你看不见我吗?我在这儿,一个漂亮的大草原上。不,也许是山谷,在我的花田湾山谷里。老师,张郁师哥,你们快来找我呀。
张郁师哥,你快来找我。
张郁师哥,你呆在原地,让我来找你。
张郁师哥,……
张郁师哥……
……
“张郁师哥……张郁……师哥……”
怀里小娇妻一边流泪一边蹙紧秀眉焦躁不安的梦呓着,还有不停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澹暠嵃有点泛酸的盯着怀里的她,疑惑那名为张郁的男人是谁。
“难道是同村住的竹马?是不是该派个人去十柳村查查。”郁闷的他臭着脸盯着小娇妻的睡颜。尽管吃醋却没忘记要好好照顾她,拿来干净的帕子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
“张郁师哥,呜呜,我……想你。”
“娘子,张郁师哥是谁啊?”
他绝对没有逼问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那个姓张的混蛋住在哪里,然后派人套个麻袋胖揍一顿解解气。
“不认识。”姚青禾忽然睁开眼睛,噘噘小嘴,“相公,我到底怎么了?”
“嗯,哪里不舒服吗?”澹暠嵃为她按摩身体,“要喝水吗?或者,让丫鬟去热杯牛乳来。”
“不用了。”姚青禾摇摇头,她感觉身体很疲惫,背部僵硬麻木感变成刺痛。
“相公,你去找秀儿姐姐来,好不好?”
“好。”
澹暠嵃穿好里衣,抓着长袍一边披上身一边走,“你等下,我去找娘。”
“好。”
姚青禾弱弱的答应一声“好”,轻轻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这次,她没有进入那黑漆漆的草原,也没有看到夜空中的繁星,更没有老师和学长的呼喊。她听到时间的“滴嗒滴嗒”声,像计算着某段余下的时光,然后……
“姚姚,你醒醒。”岳秀姌轻轻拍打姚青禾的脸,担忧的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秀儿姐姐,我好像要回去了。”纤白冰冷的小手反握住岳秀姌的手,姚青禾失落的说:“我听到时间的声音,应该是来催命的吧。”
“姚姚,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梦到了什么?”岳秀姌跪在床沿,离姚青禾的头最近的地方,“来,慢慢说,不急。”
“夜里,天上有很多星星,还有银河。应该是我的山谷,青青草原很大,我能采到漂亮的野花,还有……老师,张郁学长在喊我,他们在找我,要我回答他们。”
“然后呢?”
“没有了。”姚青禾摇头,“反反复复就是这一个地方,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岳秀姌沉默片刻,怜爱的摸摸她的脸蛋,“姚姚,如果你回去了,我会想你的。”
“秀儿姐姐,我能将相公和孩子们托负给你吗?”姚青禾施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岳秀姌的手,“他很爱我,也很孤独。若我死了,他怎么办?”
“所以呀,如果你死了,他一定会随你共卦黄泉的。”岳秀姌吸吸鼻子,拿帕子为她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放心吧,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然后帮你们好好抚养两个宝宝。”
“不,他不能死。”姚青禾心中一急,想要坐起来却无力,她剧烈的咳着,整张小脸都憋红了。
岳秀姌倾过身子抱起她,轻轻拍顺着背,唇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姚姚,恭喜,永远也不会离开了。”
“咳咳,秀儿,姐姐,你在说,什么?”姚青禾惊讶的睁大眼睛。她没有听错吧?永远不离开?那就是……
岳秀姌笑着亲亲她,“对,就是你想的,你真正的离开了那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人。”
姚青禾几次深呼吸调整下,难以相信的说:“难道秀儿姐姐也一样梦到过草原和星星,也听到亲人的呼唤吗?”
“差不多吧。”岳秀姌神情略尴尬,她扶着姚青禾靠在高高叠起的软枕,絮絮叨叨的说:“生延儿的时候,我也梦到黑暗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恐惧的实验室。也许不同的场景和我们所学专业不同有关系吧。至于听到的声音,你听到的是老师和朋友的声音,而我……呵呵,是仇人的声音。”
“然后呢?”姚青禾声音干哑,有一种喜悦伴着狂跳的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她,可以留在这里吗?
岳秀姌看看她绵软无力的陷在堆叠的软枕里,虽然小脸仍显苍白,但听到可以留下之后神采奕奕,情况还算不错。
“后来,我就醒了。看到相公和南儿守在床边。一大一小的站着,全身湿淋淋臭哄哄的,差点没恶心死我。”
想到死里逃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岳秀姌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姚青禾面上一柔,水润杏眸亦有了光彩。不经意间看到站在门口端着人参汤的男人,笑颜如窗外的灿阳,美得醉了他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