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一张纸放在掌心沉淀淀得如千斤之重。迫切想了解她的近况,一目十行,灼热激动的墨漆眸子久久停留在末尾的那两个字上。
“少庄主,少夫人还好吗?”
“嗯。”
伤痕斑驳的修长手指珍爱的抚摸着那两个字,仿佛被炽烫般颤抖。他的妻子,他心爱的禾儿怀了孩儿,一定承载他与她共同血脉的孩子。
“大帅!大帅!不好啦!”
大帐的帘子被副将猛的掀起,焦急的看着留恋纸上只言片语的澹暠嵃。副将拱手急报:“大帅,不好啦。契国突然进攻,领兵的正是那位刁蛮公主。”
“哼,休兵一个月,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澹暠嵃将信纸贴身放好,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他手握青龙刀,身穿银盔铠甲,大步走出大帐。
站在誓师台上,澹暠嵃高举青龙刀,面对集结方正的十二万大军,俊朗坚毅脸庞是独属于战神的凌戾,浑厚苍劲的嗓音比雷雷战鼓更加撼动人心。
他,是大明国的幽贤王,是大明国将士的统帅,是保国护民、骁勇无敌的战神。
“传令下去,今日定要将契国敌军赶回他们的草原去。反抗者格杀勿论!”
“胜!胜!胜!”
威武之师,胜利之师,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战场,他们的尸体与大地融为一体,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军人,是保国护家的英雄。
硝烟战场,鼓声如雷,厮杀声烈烈,赤色血液洒遍茫茫青青草原……
半年后,花田湾。
夏夜虫鸣吵得人心焦,独坐阁楼之中凝望墨色天穹中的朦胧玄月。纤白小手不知不觉抚上圆滚滚的肚子,感受日渐频繁的胎动。
她不睡,肚子里的小娃儿也不睡。每次她将手放在肚子上,小娃儿都会顽皮的踢踢脚、打打拳,像是故意逗她似的。
再过二十日,瓜熟地落,不知他是否能起回来陪她一起见证孩子的出生。
“小青禾,你在吗?”
“秀儿姐姐,我在。”
岳秀姌端着清淡的鸡汤上来,看到她靠着木墙坐在地上,忍不住唠叨:“你呀,坐在地上怎么不垫个棉垫呢?”
“现在是夏天,没事的。”姚青禾嘴上说没事,还是乖乖的扯来不远处的棉垫塞到屁股下,“秀儿姐姐,你来之前有没有接到边境的消息?
岳秀姌放下托盘,对姚青禾眨眨眼睛,揶揄问:“哎哟哟,想他啦?快说说,你昨晚抱着我喊相公的时候,做了什么梦?”
“秀儿姐姐,我才没有抱着你呢。别胡说。”姚青禾小脸红红的拿过鸡汤小口小口喝着。她昨晚的确做梦了,不过是噩梦。她梦见澹暠嵃被一个契国女人用带钉刺的狼牙棒打伤,而且用绳子套住他的一条腿,让马儿拖着重伤昏迷的他在染满鲜血的草原上跑。
“娘,嫂嫂,不好啦!大哥出事啦!”
“相公!”
打翻汤碗,姚青禾心脏怦怦跳,扶着木墙站起来就往楼梯跑,几次腿软险些摔到肚子。幸而岳秀姌眼快手急扶住她,才没有伤到肚子里的小娃儿。
“玿儿,你冒冒失失的喊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岳秀姌气得喝住慌慌张张的小姑娘,一边安抚着姚青禾,“别急着担心。我们先问清楚再商量怎么办。”
“相公,他不会死了吧?”
“没死,就是重伤了。鲁一回来接二壮哥哥去边境的军营。”澹玿站在楼梯上伸手扶着姚青禾,与岳秀姌一起陪她到堂屋去见赶来接人的鲁一。
“哦,二壮,二壮得到义父的亲传,他的医术信得过。”姚青禾满脑空白,眼前不断重现昨夜的梦境。“梦中他被契国女人的狼牙棒伤到,一条腿被绑在马鞍上任马拖行。他,他死了。死了。”
当立在堂屋里的鲁一听到姚青禾含泪断断续续说着昨夜的梦境,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梦竟与现实一模一样,而不同的是梦中的少庄主死了,现实中澹暠嵃奄奄一息,尚留半条命。
“二壮。快让二壮去。”
“青禾嫂子,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澹暠嵃从鬼门关里抢回来。”澹二壮走过来握紧她的一双冰凉小手,“青禾嫂子,你和孩子定要好好的,他才会有活下来的毅志。”
“对,二壮说得对。姚姚啊,你别担心,我陪二壮一起去边境。”岳秀姌抱紧姚青禾,轻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说:“姚姚,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困难比死还可怕呢。你知道的,阎王爷是我们的好朋友,只要我不答应,他怎么敢收走南儿的命呢?不然,我们两个就去阎罗殿去闹他。”
“好。”姚青禾抱住岳秀姌默默流泪。若她没有怀着孩子,若不是还有二十日就是预产期,不论冒着多么大的危险不能阻挡她去边境的决心。可是……
“乖,等着我们带他回来。”岳秀姌亲亲姚青禾的额头,“好好的在家里生孩子,我们把孩子爹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嗯。”
姚青禾点点头,看着岳秀姌和澹二壮轻装简行,骑马随鲁一一起离开。留下澹玿陪着姚青禾站在西悬崖的平台上,远远望着消失在墨夜中的十几个背影。
三日之后,八百里加急……
澹玿娇娇的嗓音念着:“姚姚放心,我们已到边境军营,见到南儿,他尚在昏迷中,身上伤口溃烂,但不致命。勿忧。”
五日之后,飞鸽传书……
澹玿坐在姚青禾身边,一边抚摸她的圆滚滚肚子,一边念着:“姚姚大喜,南儿已经睁开眼睛了,身上的伤口已停止溃烂,二壮的医术不错,他能吃流食。勿忧。”
七日之后,八百里加急……
坐在木亭子里,姚青禾食不知味的吃着一碗清粥,听着澹玿念着:“姚姚宝贝,南儿已经坐起来,今早吃了一块雪花酥,嫌弃没有他媳妇甜,被我赏了一拳。勿忧。”
十日之后,飞鸽传书……
姑嫂俩坐在院子里乘凉,澹玿一边给姚青禾揉水肿的腿,一边念着:“娘子,宝贝,我已经能下地走动,不日将回家,永不分离。禾儿,爱你!”
“嫂嫂,大哥活了,他在说……爱你。”
澹玿抱住姚青禾放声大哭,姚青禾亦欢喜的哭了。她仰望天空深深吁出一口气,感谢老天爷庇佑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十三日之后,八百里加急……
澹玿陪着姚青禾吃午膳,一边吃一边读:“娘子,我想吃你做的炸臭豆腐。娘也做了,但是很难吃。我只吃了半块,她气得打我好几拳。娘子,想吃你做的菜,更想吃你。爱你!”
“玿儿,以后的信……呃,我自己看吧。”姚青禾忽略小姑娘促狭的偷笑,红着脸低头吃饭,心里把那个臭牛氓给骂个遍。
十五日之后,飞鸽传书……
澹玿和姚青禾坐在院子里做女红,一个在肚子里小孩子做肚兜,一个在未来的小侄子绣围兜。
小姑娘好奇的说:“嫂嫂,这信是从幽州城的幽王府寄来的。难道娘和大哥先回幽州城了吗?”
“也许吧。”
姚青禾放下手中的绣绷,催促:“快念念,是谁写的?”
“肯定是大哥写的。”澹玿努努小嘴,挤眉弄眼的逗乐了姚青禾,她清清喉咙,念:“姚姚……咦,是娘写的。”
“嗯,继续念。”姚青禾有点失望,自从上次收到那封关于男人嫌弃岳秀姌做炸臭豆腐的手艺差的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写过信,甚至派个暗卫回报平安的消息都没有。
不知她心中失望,澹玿继续念着:“姚姚,近期有恶女登门,你要小心,勿信她的鬼话。我即刻赶回去帮你收拾她,别亲自动手,等我。”
姚青禾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嫂嫂,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澹玿收好信纸放到姚青禾的荷包里,继续绣着可爱的小围兜。
“应该是契国的那位刁蛮公主吧。以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嫁给相公吗?”姚青禾停下手来,摸摸肚子里顽皮的小娃儿,“因爱生恨,她把相公害得那般重伤,我绝不会放过她!”
“对,我也不会放过她。”澹玿同仇敌忾。她也是公主,对那些恶整人的手段也很在行。嘿嘿,刁蛮公主?敢来不?
鲁二匆匆而来,在姚青禾耳边低声说:“少夫人,山外有一位女子说是你的妹妹。”
“妹妹?”姚青禾脑海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影子闪过,“她有说她的名字吗?”
鲁二颌首,“她说她叫杨银花。”
“原来是我的娘家小妹。快,快带她来见我。”姚青禾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当年她重生来的时候,姚银花才八岁。她被丢进菜窖里忍饥挨饿的时候,小妹妹会偷偷丢下一块馍或者粗粮饼子给她充饥。
在她记忆里存货不多的原主记忆中,这个小妹妹一直是她愿意活下去的理由。小妹妹虽然是继续杨氏所生,但是与原主的感情很深。几次姚金花谋害原主的时候,小妹妹都会提醒原主或者直接破坏姚金花的计划。
在那个家里,唯有小妹妹姚银花是原主最温暖的记忆,也是她最珍惜的。
鲁二领命去山外的花田村,姚青禾兴奋的在房子里忙来忙去,让澹玿把刘翠娥叫来一起布置一间小卧室出来。
为此,澹玿还酸溜溜的抱怨几句,不过看到嫂子欣喜的笑容,她就忍着小醋醋吧。
片刻之后,鲁二领着一位女子进到院子里,停在房门外,恭敬道:“少夫人,属下将姚小姐请来了。”
“好。”
姚青禾笑盈盈的转身,当看到站在鲁二身边的女子时,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