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嗤笑声从身后的门口传来,不必回头也能猜到此人是谁。
姚青禾动作麻利的刷锅,炒制糖稀,放骨胶,全然当门口的女子是透明的。她熟练的翻炒着,忙碌的背影让张芊芊觉得恼火。
自出生以来,她从未受到过如此无礼的对待。不论是生活在旧都城,还是现在幽州城,她的马车行驶在繁华的街市上亦不敢有人挡在前面,那些卑贱的庶民们皆静立于街市两侧,等到她的马车驶过之后才敢随意走动。她的父亲是一国丞相,而她是丞相之女。
“姚青禾,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
“我只听到狗叫。”
雪花酥炒制完,姚青禾倒入第二个木盒子里,同样用木铲子整形、压平、晾凉。她眼皮抬都不抬的说:“你不过是丞相的女儿,又不是大明国的皇后,竟敢在一品诰命王妃面前直呼名讳,这就是丞相教导你的规矩吗?”
“姚青禾,你不过是个乡野村姑,怎能与我相提相论。”张芊芊愤怒,一脚踏过门槛气冲冲来到姚青禾面前,“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交出幽王妃之位。”
“是吗?原来你在意的是那个位子啊。”姚青禾冷笑,“你喜欢那个位子就给你吧。我会亲自写信给太上皇和皇帝,请他们赐幽王妃的位子给你,满足你的心愿。”
“真的?”
“嗯,真的。”
姚青禾瞥了眼呆滞的少女。曾经在幽王府门前的匆匆一瞥,印象中的丞相千金孤傲清冷,没想到这位千金竟与侯门女子一样阴险狡诈、贪婪无知。
贪婪是个弱点,无知最好利用,阴险狡诈防着就行。不过凭她的聪明才智还怕这白莲花的阴险狡诈吗?
姚青禾心底冷笑,转身将之前做好的雪花酥倒出来,用锋利的匕首切成小块继续晾凉。
“姚青禾,我此次前来,其实是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除了赫连国三印和我的花田湾,其余的随便你开,包括澹暠嵃。”姚青禾漫不经心的随意开口,却听到头顶一道浅浅的呼气声。
昂!暗卫们,你们能乖乖的不出气声吗?这样很容易暴露的。难道你们想被罚回暗阁去回炉再造?
姚青禾一面腹诽,一面动作麻利的切割雪花酥。
没有想到她会毫不在乎的提醒澹暠嵃也可以送给她,张芊芊的脸色恢复些正常色。她微微垂首,淑雅娴贵的福个礼。
“臣女不敢觊觎正妃之位,只求王妃能体恤臣女对王爷一片爱慕之心,成全臣女的心愿,让臣女服侍王爷,嫁为侧妃已满足。”
一秒变脸是什么样子?请看声泪俱下,故作委屈求全的痴情女子,张芊芊。
姚青禾觉得她可以去找岳秀姌商量商量在全国举办一个演艺选秀比赛,估计这位丞相千金能拿第一名。这令人折服的演技,不去娼馆卖笑真是可惜了。
姚青禾本想讽刺几句,可想到新帝登基不久,边疆烽火连天,四海皆动荡。若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愤得罪丞相,不太划算啊。
忍,等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仗着你爹位高权重,你当自己是螃蟹想怎么横爬都畅通无阻吗?
“嫂嫂,油纸裁好啦,可以吗?”
澹玿和小翠妙一起拿着裁好的油纸跑进来,一个没留神将张芊芊撞摔到旁边的桌子。为稳住身体不摔倒,张芊芊趴在沾满面粉和油渍的桌子上,桃粉色银丝云纹的襦衣满是狼狈。
一声熟悉的惊慌尖叫,引起澹玿的注意。她扭头眨眨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美人脸,冷冷嗤讽:“我刚听护卫们禀告说丞相家的小姐来了,我以为护卫们眼花呢。没想到,真的是张家小姐呢。”
“庆和公主。”张芊芊隐忍怒火,勉强站好后微微福礼,“臣女拜见庆和公主。”
“免了。”澹玿傲傲的挥手,回头对姚青禾,“嫂嫂,她来做什么?”
姚青禾温和一笑,“来找我讨要一样东西。”
“呵呵,丞相府后院的库房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值得她巴巴的跑来花田湾找嫂嫂要东西?脸皮厚得拿火铳子都打不穿。”
澹玿冷嘲热讽的小表情让姚青禾大开眼界。这小姑娘在她的面前天真无邪,没想到瞬间翻脸,将从小浸染后宫、贵女之间的“白莲花绝技”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芊芊故作委屈的扁着嘴,怯怯的反驳:“庆和公主错怪臣女了。臣女从未向王妃讨要过什么,王妃刚才和公主玩笑话呢。”
“原来侧妃之位是你的玩笑话啊。”姚青禾顺势讥讽,专门破坏白莲花伪妆的面具。嘿嘿嘿,小爽。
澹玿听到“侧妃之位”已心知肚明,冷眼瞧着委屈忧伤的张芊芊,柔嫩嗓音透着一丝威压,“你想嫁入幽贤王府做侧妃?”
“是。请庆禾公主成全臣女。”张芊芊不顾地上的厚厚油渍和粉泥,跪下来苦苦哀求:“求庆和公主成全,臣女来世当牛做马报达公主的恩赐。”
“哦?你想当牛做马的报达本宫何必等到来世,下辈子能不能再相见都预料不到。既然想本宫成全你的一片心愿,应该率先做出点让本宫满意的事情来。”
澹玿将裁好的油纸放到桌上,趴在姚青禾的耳边嘀咕几句悄悄话,然后走到张芊芊面前,“走吧,跟本宫过来。”
“是。”
张芊芊起身,冷瞟沉默不语的姚青禾。终有一日,我让你跪在面前当狗。
挑衅神马的,等到你被恶整到哭爹喊娘的时候再说吧。
目送两个娇美的人儿离开,姚青禾让小翠妙先去洗净手,再来帮忙用油纸包裹好切割的雪花酥小块。
在她的指导下,聪明的小翠妙练习两个就成功了,把方方正正一口便能含住的雪花酥包裹油纸,在两头拧出漂亮的螺旋纹耳朵。
“青禾嫂子,我包得漂亮吗?”
小翠妙拿起自己新包出来的雪花酥给姚青禾看,天真无邪的笑容感染了她。
姚青禾轻点小姑娘的鼻尖,不吝夸赞,“很漂亮。小翠妙真聪明。”
“青禾嫂子,我能拿两块给刘大娘吃吗?她今天打翻油壶被胖婶儿骂了,现在正伤心着呢。”小翠妙懂事的征询着姚青禾的建见。自从小桂芬自尽之后,小翠妙失去同龄的知心玩伴,一度变成很胆小怯懦。后来刘氏疯疯癫癫,却常常将小翠妙当成小桂芬一样疼爱。
从小没娘的可怜孩子被神智不清的刘氏疼着护着,小翠妙没有嫌弃刘氏的疯傻,反而更贴心的照顾刘氏,立誓要代替死去的小桂芬来照顾刘氏。
感动于小小年纪的她善良真诚,姚青禾也将对小桂芬的遗憾转移到小翠妙的身上。有时候,比刘翠娥更护着小翠妙。
“乖,多拿几块,你陪着刘婶儿一起吃。”
“好。”
小翠妙拿了两块包了油纸的,又拿两块没有包油纸的,笑眯眯的解释:“刘大娘爱摸东摸西的,手不干净,我拿包油纸的给她吃。”
“好孩子真懂事。多拿几块。”
“已经很多了。”
小翠妙抱着四块雪花酥跑出烘焙房去找不知疯癫去哪里的刘氏。而姚青禾独自包裹着雪花酥,思绪也渐渐飞向边境的军营。
“相公,已经有三日没接以你的飞鸽传书,不知道你可安好。”
“咳咳,如果你不把我让出去,我可能会更好。”
头顶传来一道清浅的咳声,之后是熟悉的嗓音,如涓流般滋润她干渴的心。
姚青禾压抑激动的心,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迎上一对饱含深情的墨漆鹰眸。樱粉色的唇瓣轻轻呢喃,声音亦不可察的颤抖。
“相公?”
“娘子。”
黑色劲装的男人从屋顶而降,稳稳将她圈入怀里。
“相公,唔……你怎会……回来?”
“想你。”
寥寥寂寞,念你成疾;卿卿入心,思你成痴;夜夜梦回,未见伊人。
纵有万千情话一路狂奔而来已默念数次,终见她时竟脑中一片空白,唯覆上一吻方觉此时非梦。他恨不得将她揉碎于骨,恨不得放弃那烽火战场陪她欣赏日出日落,恨不得带着她去私奔,恨不得……
“相公,我们回房去……”
“好。”
只有半个时辰的相聚已是极限,怎奈敌不过****撩人,他舍不得放下她。
花田谷的大房子从原来的五阶变成现在的七阶。那座拥有阁楼和观景平台的大房子仍建在最高的位置。
卧室中绮丽缠绵,彼此渴望太久的灵魂终于融化一池春水,只盼时光流逝得慢些,让融合的两个灵魂在一起更久更久……
“相公,我亲手做了雪花酥,你带些回去吧。”
“娘子,什么都没有你甜,为夫想再吃一次。”
“呃!相公,时间来得及吗?”
“当然,为夫会抓紧时间多吃几次,免得你抱怨为夫不努力。”
“才不会呢。”
好吧,不会才怪呢。
姚青禾认命的陪着她心爱的男人玩各种各样的……咳咳,最后筋疲力尽的看着男人穿好黑色劲装,在她的樱唇上浅落一吻,珍藏好她亲手制做的雪花酥,心满意足的悄悄离开。
“娘子,鲁二受伤,我将他送回来了。”
“相公,你带鲁一走吧。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我不放心。”
“好。”
拥着被子呆坐着,姚青禾回想刚刚澹暠嵃的话,想到鲁二受伤的事情……掀开被子,她强忍身体的不适感,穿好衣服准备去看看鲁二的伤势。
老药医去逝了,做为老药医的关门弟子,澹二壮成为大明国的第一代御药医。不过,澹二壮的性子与老药医一样,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目前,澹二壮正在与南国的皇帝下棋,二人都是臭棋篓子,正在为一个落错的棋子争执不休。
姚青禾歪靠在门框上,看着里面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少年,“澹二壮,他是皇帝,耍赖是常有的事情。你和一个皇帝争论不是自讨苦吃吗?”
澹二壮张张嘴巴要反驳,又觉得姚青禾说得对。
南国皇帝不高兴了,梗着脖子说:“放屁!朕从来不耍赖。”
“哦,是吗?”姚青禾不感兴趣的应了声,看向澹二壮,“你,跟我出来一下。”
澹二壮错愕的眨眨眼,瞧着姚青禾满脸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难道是……
“你,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