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夏末季节,夜风比山外面的风要寒冷得多。即便石延体贴,脱下袍子给姚青禾御寒,可她依然被冻得全身哆哆嗦嗦。
姚青禾和石延背靠着背坐在地上,蒙面黑袍少年们也紧紧围过来变成一圈人肉墙挡住寒冷的夜风。
“咕噜噜!”胃里发出抗议声,姚青禾揉揉饿扁的肚子,“第六次啦。”
“嗯。”石延打趣:“你可以做个梦,梦到大哥亲手烤的野鸡腿,野猪肉,野……”
“停!”姚青禾吞咽口水,“你别叨叨啦,像个老大娘似的。”
“好。”石延微微一笑,看向大吃大喝的崔福全,“你猜崔福全几时死?”
“四更之前吧。”姚青禾收拢披在身上的青灰色袍子,带着石延身上淡淡桅子香,与石雪茜身上的香馨一样。
石延狐疑,“为何是四更之前,不能是三更或五更?”
姚青禾狡黠的眨眨大眼睛,调侃道:“阎王定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所以我断定他应该在四更之前就死翘翘。”
石延畅怀大笑,赞她风雅有趣,连损人都如此幽默。怪不得冷峻严肃的大哥会对她一见钟情,更牺牲形象假扮傻子抢亲。的确是个很有趣的女子。
“大嫂子,一会儿阎王大人来了,万一想早点杀了崔福全,你可要好好的施展美人计迷惑迷惑阎王大人。”
“你当阎王大人是我家男人吗?施个美人计就能得逞?”姚青禾翻翻白眼,仰望夜空繁星闪烁,悠然轻叹,“石延小叔子,你听说过‘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这句话吗?”
“听过。”石延单手托下巴,歪着脑袋斜睨天上星辰。
“唉?你怎么会听过呢?”姚青禾惊讶,转身拍拍石延的肩膀,“你不会是梦游说胡话吧?”
石延回头眨巴眨巴眼睛,“你瞧我这样像梦游吗?”
“不像。”
“那不就得啦。”
瞧着石延一副“你傻”的鄙视表情,姚青禾笑嘻嘻的露出小白牙,毫不客气的赏他一狠拳。
石延佯装痛苦的“嗷”了声,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喂,装死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从哪里听过那句话的?”姚青禾屈膝的双腿被绑得紧,她直接两脚踏在石延的身上,“喂,别装死啊!”
“咳咳,大嫂子,你平时也这般暴力对待大哥吗?”石延躬着身子爬起来,像是受了极大创伤似的。
姚青禾轻哼,被绑着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你说不说?”
“别打别打别打……大嫂子,我说还不行吗?”石延揉揉被踏的腰侧,漫不经心的说:“舅母高兴的时候总爱冒出一两句惊世妙语,其中就有这句。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是清明节的寒食宴,全家人聚在一起悼念先人。”
“哦?”姚青禾觉得有趣。难道她的婆婆大人也是穿越过来的?以前她在澹暠嵃面前暴露异能的时候,他非但不惊讶,反而劝她不必在意。
“大嫂子!”
“干嘛?你凑到我耳朵边说话,想吓死我啊?”
姚青禾斜睇了眼几乎靠在她背上的石延,握成拳头的双手往后一怼,被他轻松抓住。
“嘘!阎王来了!”
儒雅又邪气的俊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冷肃,他躲在姚青禾背后,被捆绑的双手微微用力,绳子瞬间绷断。
“大嫂子,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引起他们的注意。”石延下巴抵在姚青禾的肩坎,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桅子香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谁是阎王?”姚青禾收起顽皮,也正经起来。水润润的大眼睛凝视前方吃吃喝喝的崔福全,全身戒备的绷紧。
石延拍拍她的背,调侃道:“大嫂子,你怕什么。阎王来收的是崔福全的命,又不是你的。”
“滚蛋!你欺负我读书少人傻是不是?”姚青禾用肩膀撞了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收到相公的消息啦?”
“大哥身在幽州城,远水解不得近渴。”说话间,石延已顺利解开捆住双腿的绳子。
姚青禾回头张口要说话,哪知石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喂,你个骗子,原来你是阎王啊!”
仅穿雪白里衣的男子动作优雅,剑气飘逸,可他所到之处无一人幸免,那些正在陪着崔福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黑衣人们来不及用黑布蒙面,已成为石延的剑下亡魂。
唯一没有喝酒的蒙面黑衣人握着武器迎向冲来的俊逸男子,他们或包围、或单挑、或以百敌一,但出乎他们的意料,身陷囹圄的俊逸男子没有退缩,反而越战越勇。
石延执握长剑以一敌百,缠斗间虽渐渐处于劣势,但优雅飘渺的剑气渐渐凌厉傲然,周身散发的威压震慑住跃跃欲试的蒙面黑衣人们。
“啊——!”
一道凄惨而幽长的大叫令所有人都凝住动作,纷纷回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崔福全。
只见一个戴着银质狼面具的男人姿态随意的歪坐在桌子上,戴着银丝天蚕护套的大手抓信崔福全的头顶发髻。
“阎王,你来早了。”
石延抹掉嘴角的血渍,回头看一眼平安无事的姚青禾,又看向坐在桌上的男人,“阎王,还没到四更呢,你跑出来作甚?”
“看戏!”
银质狼面具的男人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算是解释。可他抓住崔福全发髻的力气根本是“泄愤”。
石延嘴角抽抽,提着长剑走过去,歪靠在桌边,“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啦。”
“凭什么?”
男人不满。顺着石延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神情平静的小女人。
石延努努嘴,“我家大嫂子说啦,这崔福全作恶多端,阎王定他三更死,绝不能留他到五更。”
“废话!”男人冷睇趴在桌边凳子上低声呜呜的崔福全。戴着银丝天蚕护套的大手向上提,逼迫崔福全仰起脸。
“哎哟!吓死个人喽!”石延差点吓得差点尿裤子。瞧着崔福全满脸鲜血,一只眼睛里插着一根银莲花簪子,另一只眼睛因疼痛而眯起。他觉得那支银簪子很是眼熟,抬手拔出来,随着崔福全的大声哀嚎,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染在男人和石延的衣服上。
“蠢!”男子嫌弃的冷斥,将崔福全丢到桌前的空场上。
此时,更令姚青禾大开眼界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崔福全的黑衣蒙面杀手被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银色铠甲的蒙面士兵们团团包围,与醉花山庄的那些黑袍少年默契的形成内外夹击,让黑衣蒙面杀手无处可逃。
为什么是士兵呢?因为银色铠甲的士兵们手执武器是战场上常用的长剑,苗刀和火器。
这些武器,她中毒时住在沽北镇将军府曾经见到过,而且是府中最精良的武器。其中的火器更是珍贵之物,是极少数将领能触摸的武器,普通士兵也许能看看。
姚青禾的视线从打斗场转移向灶房外的桌子,那个戴着银狼面具的男人不论身形还是气势像极了她家男人。不过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比如坐姿。
印象里,澹暠嵃即使在她面前很放松,也不会毫无形象的一腿屈起,一腿垂在桌下晃悠,整个身子歪向旁边,貌似无耻之徒的痞子相。
“难道我的第六感失灵啦?”姚青禾喃喃自语,满脑子的疑惑。
石延乐呵呵的提剑走过来,取出随身的匕首为姚青禾挑断绳子,“走吧。随兄弟去见见阎王大人。”
“阎王?他的江湖名号?”姚青禾满腹疑问,淡定的与石延穿过打斗场。
当她随石延步入场中,无数个黑衣蒙面杀手朝着她袭击而来,最终被那些银色铠甲的士兵们拿着火器“嘣”的一下打暴了头,顿时脑浆喷溅。
腥味作呕的脑浆和血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或许有少量的黏附在她的脸上,衣服上,手背上。但姚青禾目不斜视,步态稳重,像四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跟随在石延身后。
石延走在前面,但他时刻注意身后的情况。每当有黑衣杀手扑来之时,他掌心的暗器已蓄势待发。一面洞察四周的情况,一面又暗暗佩服身后的小女人的胆识。
他游走江湖多年,见到胆识过人的女子也不少,但在危险的情况下仍安之若素的女子,姚青禾绝对是第一人。他相信家里那些见惯了战场和阴谋的女人们,置身如此危险的环境之中也会惊骇的大叫几声。
姚青禾随着石延来到桌边,她微微欠身行了福礼,沙哑嗓音保持惯有的平静,“多谢阎王大人出手相救,小妇人万分感激。”
“谢本王就以身相许吧。”银狼面具的男子伸手握住小女人的肩,戴着银丝天蚕护套的大手微微施压,逼她就范。
姚青禾秀眉微挑,抬头迎视银狼面具后的一双炯炯墨眸,声音已低至冰点,质问:“你到底是谁?”
“幽州王,你听说过吗?”
银狼面具的男子放开大手,饶有兴味的盯着姚青禾平静无波的小脸,想到看到不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