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暠嵃接过纸条,面色不愉的斜瞥一眼护卫。
护卫不敢回答,只眼角悄瞄一眼不远处的药医老头。答案不言而喻,告密的人定是老头没错。
对于舍命的密报,澹暠嵃早已心知肚明。只要京都的家人不来打扰他的新婚生活,他也懒得管那么多闲事。
纸条展开,简短的两个字甚至让人以为写字的主人抠门到怕浪费墨汁。纸条小而窄,儒雅内敛的两个字一上一下格外工整。
“李出。”
澹暠嵃剑眉深深堆起,他心中郁郁,思忖着该如何避开。
又割了两大捆苇草子,远远看到男人神情凝重,盯着掌心的纸条恨不得用眼中的两团火烧了它。
姚青禾放下镰刀,拿绢帕擦擦汗,走到男人身边偷窥纸上的内容。
“李出是谁啊?”
“累了?”澹暠嵃一下把纸条攥在手里,他若无其事的搂住她的小腰,带着她走去草棚子下歇息。
姚青禾顺手倒来一碗水,她不客气的喝掉半碗,递给他。他毫不犹豫的饮尽,把碗放到旁边的木头上。
“相公,是京都的父母招你回去吗?”姚青禾惴惴不安,想到他离开,她就窒闷的呼吸不顺畅。
澹暠嵃揉揉她的头,“是李奶娘被母亲派出京都来办差,父亲怕李奶娘突然跑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所以偷偷提醒,让我有个准备。”
“李奶娘?是个厉害的老太太吗?”
“算是吧。”
想到奶娘李氏在京都里也是受人敬仰的人物,除了父亲和母亲面前不敢造次,连他的小姑母都敢给脸色瞧。
越想越担心,澹暠嵃抱来她坐在腿上,轻抚柔嫩的脸蛋,“娘子,若李奶娘跑来,你别管她是谁,是什么身份,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可不行。她是你的奶娘,是长辈,我总要敬着些。”姚青禾知道富贵人家里,一个老奴半个娘,何况是喂过奶水的老妈妈。
澹暠嵃见她神情游移,他有说不出的郁闷。
“娘子,你只管听我的。我从未吃过她的奶水,算不得真正的乳母。”
“哦?这是为什么啊?”勾起姚青禾的兴趣,她搂住男人的脖子,赖着他非要讲给她听。
澹暠嵃耐不住她央求,只好坦诚相告。
原来他小时候,澹家的情况并不算好。他父亲虽然是醉花山庄的庄主,却身为第一谋士而处处被人算计。
父亲隐姓瞒名,纵使身有万贯家财却守着祖宅,赡养失明的老母亲,和妻儿、妹妹们过着清苦的生活。
后来他的母亲真实身份揭开,原来是醉花镇创始人柳老太爷的亲外孙女,继承了柳老太爷的家财,一夜成为富贵人。
“那年我五岁。父亲和母亲整日忙碌,母亲便请任管家爷爷招来一位失去孩子的可怜妇人,就是李奶娘。”
“她把我当成亲儿子一般看待,冬天寒夜怕我掀被子,她裹着棉被睡在地上守着我;夏天怕蚊咬疼我,她整夜坐在床边拿罗扇驱赶蚊虫。”
“后来全家人去了京都,李奶娘之后也被接过去,继续照顾我。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去了幽州,李奶娘本想跟着去的,却因为小妹妹的出生,母亲将李奶娘留下照顾小妹妹。一别数年,等我二十岁回京都受冠弱之礼,才见到满头白发的李奶娘。”
“短短数年,当初让我依赖的李奶娘已经变了。她变得势利,喜欢与富贵的妇人结交,还常常谎借父母亲的权势来为己谋私利。”
“我离开京都前,李奶娘甚至把主意打在我的头上。连我的婚事也成为她为己谋利的渠道,她接受京中钟鼎之家的请托,向母亲游说。”
越说越无力,墨漆鹰眸中是浓浓的失望。澹暠嵃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也让姚青禾心中一痛,紧紧抱住他无声安慰。
“臭小子,丫头,你们快过来呀。”
“嵃儿,青禾,快来快来。”
两个老头儿兴奋得像孩子,又是拍手又是大笑。
棚子里弥漫阴郁的气氛瞬间被喜悦的笑声冲散,澹暠嵃和姚青禾手拉手走出来,朝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
两个老头朝他们招招手,“快看,运回来的大树足足五棵,能盖五个树屋呢。”
“这么短时间就砍来五棵大树?神速啊。”姚青禾咋舌,拉着男人跑过去瞧。果然五棵大树的树干都有六十多年树龄的粗细,尤其看到大树盘枝连错的树根,她欣喜的问:“是谁让你们连树根也一并挖来的,真是太棒啦。”
“少庄主说砍树不如移栽,也不会破坏山谷里的树林。”一个护卫笑眯眯的禀告,还小心翼翼的偷瞄澹暠嵃的脸色,希望自己没有说错话。
姚青禾转身抱住男人的腰,娇嗲嗲的夸赞:“我相公真聪明!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喜欢你呢。相公,你千万不能离开我的身边半步,免得被狐狸精给勾搭去。”
澹暠嵃温柔浅笑,亲亲她漂亮的额头,“你可记住刚才的话,日后想赶我走都不可能喽。”
“我才舍不得赶你呢。”姚青禾噘起小嘴亲上青胡茬下巴,感觉抱住的男人身体一僵。她乐颠颠的转身就跑,直冲进护卫们的堆里喊着:“大家一起动手,把树给栽进坑里。”
“好!”
群情激昂,专门管挖坑的四名暗卫早已累躺在地上。
幸而后来有护卫队入山来帮忙,又帮着挖了四个大深坑。
姚青禾是植物学专业的,当初在恩师教导下也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对于移植树木,花花草草等等,她熟得不能再熟悉。
拿起一根树枝,她边挥舞着边喊号子,激发出护卫们最大的潜能,把第一棵大树稳稳的竖起来,栽进大深坑里。
因为没有破坏大树的主根系,所以移栽到这里也能活。
姚青禾对自己的知识量和专业技能很有信心。不需要几年的功夫,她会让这里变成“人造林”。还能移植更多的小树苗来这里,经年之后会变成茂密的树林。
一棵大树移栽完成,第二棵大树也被竖起来……
第三棵大树栽完之后,是第四棵、第五棵……
树与树之间留有继续生长的空间,空旷山谷能让它们享受完美的阳光,品尝溪河的甘甜,还有凉沁沁的风。
“青禾,现在就搭屋子吗?”
“今晚只搭个平台,先躲过夜里的危险。”姚青禾望望东边天际的乌云已经越积越多,之前北边的乌云却不见踪影。
舍命也看过去,唠唠叨叨:“云往东,车马通;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南,涨满潭;云往北,好晒麦。”
“义父,你这意思是今晚要披蓑衣喽。”
“哼,你爱听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淋成小水鸭子,我可不管你。”
“哈哈哈,好呀。”
姚青禾乐颠颠的跑去帮助澹暠嵃安排上树,搭梯,捆平台的护卫们。
澹暠嵃井然有序的安派着各个环节的人要做什么,树下面的人又给予什么样的协助。
两个暗卫凌空飞上树顶,落在宽阔又平坦的树桠上。同时,早在地面捆好的方木排被八个人抬过来。
两条粗麻绳从树桠顺下,分别绑好方木排的两端。
澹暠嵃大喝一声:“起!”
树桠上的暗卫奋力往上提拉绳子,方木排贴着树干缓慢上升。
“再上去两个人帮忙。”
又有两名暗卫凌空飞起,攀爬到树桠上帮着一起提拉木排。
姚青禾紧张的看着方木排被拉上树桠,又让树下的人先散开,万一方木排掉下来也不会砸伤。
“少夫人,怎么放置?”
树桠上几次放置都未果,不是歪歪斜斜,就是往一角滑下。
澹暠嵃搂住姚青禾的小腰,带着她一起飞上树桠。同时也有两个暗卫让出位置,跃下地面。
幸而有澹暠嵃稳住她的平衡,姚青禾指挥着暗卫找到方木排的中心点,再找到树桠的中心。
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终于把方木排卡在起伏不定的六根粗枝中间,不偏不斜、稳稳当当。
“好,就这样。”
姚青禾大着胆子跳上木排的平台,她试着小心的跳跳,方木排纹丝不动。她伸出手,“相公,上来站一站,很稳的!”
澹暠嵃莞尔,迈步踏上木排平台,学着她的样子试着小跳几下,果然没有歪斜。方木排仿佛与树桠原本是连在一起的,不管小夫妻跳起来,走动,还是用力的踩踏都没有散开。
“相公,我们成功啦。”
“嗯。全靠你的聪明才智,你是有功之臣。”澹暠嵃捏捏她的鼻子,回头对两名暗卫吩咐:“你们学会找中心的法子吗?”
两暗卫拱手齐声道:“谢少夫人赐教,属下已学会。”
“不用客气。余下的平台就麻烦你们啦。”
“少夫人吩咐,属下遵命。”
姚青禾还想多客气几句,却被澹暠嵃抱着飞下大树,眨眼间便落在地上。她吓得已经花容失色,尖叫声都卡在喉咙里。
幽怨的嗔瞪男人一眼,姚青禾后怕的“哇”的大哭起来。这回吓到的人换作澹暠嵃,他连忙抱着小娇妻跑去草棚子下,焦急的询问:“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伤到哪里,快告诉我。”
姚青禾又羞又怒,气得她捶了男人胸膛一拳,“你飞下来的时候不能提示一下吗?吓死我啦。”
澹暠嵃不厚道的笑了,抬手揉揉她的头,为她擦去脸上泪珠,“怕什么,有我在呢。”
“坏蛋!”姚青禾扁扁小嘴,扑进他的怀里索取安慰。
澹暠嵃有些懊悔,自责的抱紧她,“对不起,我错了。”
“不怪你。”
姚青禾赖在男人怀里蹭蹭,翻个身躺在他腿上,看着外面五棵树下火热朝天干活儿的暗卫和护卫们。
刘氏,澹桂芹和小桂芬更是忙碌的倒水给大汗淋漓的护卫们。
“走吧,我们也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