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人影,两道声音,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而来。
准备阻止的村民们突然停住,准备赴死的澹木石和刘氏停住,而崔福全、澹桂英和那六十多个壮汉也被声音震撼。
这声音气贯长虹,震得碧绿色水面波浪起,水中小鱼纷纷吓得跃出水面,连趴在塘边的癞蛤蟆也跳进草丛里躲避。
两道黑色人影掠来,手持寒光长剑直指崔福全和澹桂英。倾长黑袍浮动麒麟纹,与之前见过的黑衣暗卫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即便是醉花山庄的酿酒庄小管事,崔福全的见识也非一般。他盯着这两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澹桂英挡在丈夫面前,趾高气扬的质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黑袍男人收了长剑,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一卷纸递到崔福全面前,“看看吧,崔管事。”
崔福全颤颤微微的双手接过纸卷,却没有急着打开。他低眉顺眼讨好的问:“不知二位驾到,是为何事呀?”
“看过里面的内容,你不就知道了么。”
崔福全勉强扯扯脸皮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展开信,上面仅写一个字:给。
“这……”
“少庄主有令,你们伤了老药医的义女,本该死。但是小姐求情,看在澹家人的情面上饶了你们。至于你们想要的东西,小姐会一分不要的给你们。”
“哦,原来如此。崔福全多谢小姐恩典。”崔福全作揖鞠躬,只差磕头谢恩。他心里暗暗磨琢,更应该把姚青禾占为己有。
听闻庄子里的主事说过,老药医是老庄主的义弟,是少庄主的义父。如果他娶了姚青禾,就变成老药医的女婿,间接和少庄主成为同辈人。以后在醉花山庄里平步青云,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两个黑袍男人交换一个眼神,转身看向澹木石和刘氏,拱手道:“二位老人家,老药医和小姐此刻正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呢。少……姑爷也在家里等着。”
差一点说出“少庄主”,两个黑袍男人自己吓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目光偷瞄不远处的男人,真心的怕呀。
澹木石和刘氏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着慢慢走上塘堤。
有两个黑袍男人作阵,崔福全和澹桂英不敢再逼迫老两口,又不甘心的看着一家人被澹春明、张六等人或扶着、或抬着,哄哄闹闹的回去村子里。
澹桂英凑到崔福全身边,偷偷问:“相公,怎么办?”
“静观其变。”
“我一定要拿到契子。”
“蠢货!”
崔福全白了妻子一眼,背着手,跟在村民后面回去村子里的澹家。
计划失败,没有拿到契子,澹桂英不甘心。她暗暗发狠,今天就算逼死一家人也要拿到契子。这个家,是属于她的。
—— —— ——
澹木石家。
安安静静的前院里,姚青禾坐在椅子里,旁边澹暠嵃正在端着药汤碗一边吹凉一边喂她。
舍命在旁边研制创伤药粉,是为澹二壮准备的。不知道经过这次头被撞击,对他的眼睛没有更糟的打击呢。
整座院子被三十个身穿黑色麒麟袍,手握玄光长剑的护卫把守。
澹木石和刘氏相扶着回到家,早有黑袍护卫上前来认确他们的身份,然后请他们入内。
“儿啊,青禾,你们还好吗?”
看到清醒的儿媳妇,还有平安无事的傻儿子,刘氏激动的跑过去抱抱澹暠嵃,又摸摸姚青禾的脸蛋,高兴的流下眼泪。
“娘,我们没事。”姚青禾拉住刘氏手,说:“让你们受罪了,对不起。”
“没事。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刘氏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接过药汤碗,亲自喂姚青禾喝药。
澹暠嵃走过去向澹木石作揖,“爹,对不起,孩子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不晚不晚。”澹木石拍拍傻儿子的肩膀,老目含泪,又哭又笑的说:“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死吗?”
“是。”澹暠嵃自责不已,他该调配更多的护卫留在这里,否则也不会……
澹木石看到姚青禾好好的,也老怀安慰,说:“你们何时回来的?”
“我早一步回来,娘子刚刚到的。”
澹木石叹气,“唉!你们不该回来的。”
“娘子放不心不下家里人。”澹暠嵃回头看向小娇妻,满眼柔情似水。
感觉到男人柔软深情的目光,姚青禾顽皮的吐吐粉舌,催促道:“相公,我刚才怎么教导你的?”
“是。”澹暠嵃笑笑,从怀里拿出两张契子交给澹木石,说:“爹,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咱们有钱买更好的房子和田地。”
“你这孩子怎么拿出来呢。这是留给你和二壮的东西,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什么资格来讨要娘家的财产。不行,我不同意给。”
澹木石宁死也不愿把死后留给儿子们的房子和田地给人面兽心的大女儿。他仇视的瞪向走进院来的崔福全和澹桂英,把两张契子塞回澹暠嵃的手里。
“快收好,别让他们抢去。”
“爹,给他们吧。求个平安。”
澹暠嵃走过去,将两张契子递到崔福全面前,“你们想要的东西,拿走吧。”
崔福全笑吟吟的说:“不不不,我们不要了。”他眼睛看向正在喝药的姚青禾,又看向蹲在堂屋门前研究草药的舍命,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求和能引起姚青禾和老药医的注意。
“谁说不要的。”澹桂英突然一把抢走两张契子,宝贝似的塞进怀里,又看向旁边棚子里的一头壮牛和一头草驴子,“现在房子和田地都是我的,连院子里的东西也是我的。我限你们日落之前离开我的房子,一针一线都不准带走!”
“澹桂英,你太过分了。”澹桂芹气得站出来指责曾经崇拜的大姐。
也许从大姐出嫁之后变成贪婪无情,她也渐渐怨恨起来,甚至内心里诅咒过大姐生孩子难产死掉。那时起她觉得自己很丑恶,可又觉得恶不过大姐,所以心安理德的认为自己还是善良的人。
澹桂英拍拍藏在衣襟里的契子,洋洋得意的笑,“我的房子,我的东西,凭什么让你们带走。哈哈哈,你们赶快滚吧,别死在我的院子里脏了我的地。”
“你!无耻!强盗!”澹桂芹又气又恨,跺脚也发泄不完她内心的怒火。
澹桂英懒得理睬小丫头,她转身看向姚青禾,“你怎么没死啊?快点离开我的院子,我可不想弄脏我的院子。”
姚青禾咽下最后一口苦药汤,澹暠嵃立即塞一颗青梅糖到她的嘴巴里。
“放心,我们会走的。”
“日落之前,你们必须离开。”
“好。”
姚青禾不在意的点点头,瞟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崔福全,好奇的问:“崔福全,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小美人忽然主动和自己说话,崔福全内心小激动,可他表面仍然维持着平静冰冷,清咳两声,说:“这房子和田地原本是我们花钱买的。如果你们无家可归,我可以租给你们住,如何?”
“相公,他们必须走。”澹桂英打断崔福全的美梦,她护住藏在衣襟里的契子,生怕被别人抢似的。
崔福全斜白一眼,面对姚青禾时又是笑吟吟的模样。
姚青禾眯起眼睛微微笑,“崔福全,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吗?”
确切的说,是得罪澹暠嵃的下场。先前假借醉花山庄庄主的名义为祸乡里,现在又把少庄主暂时居住的房子抢走,还暗算少庄主的女人,崔福全的未来很堪忧啊。
崔福全作揖道:“澹家人住肯定不行,若是老药医和小姐居住,不收租金都行。”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姚青禾嘲讽的往西边天际看看,说:“看来你心里打着鬼主意呢。说来听听,看看我会不会依从你的意思。”
崔福全心花怒放,他垂眸浅笑,躬身作揖,“不知能否近小姐身边说话?”
“来吧。”
姚青禾微微坐直身体,看到狡猾如狐的崔福全在盯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的色芒。她轻哼,心里鄙夷的暗骂:一个不知死活的色痞,你早晚会死在色上。
崔福全来到她的身边,躬着身子在她耳边悄悄说:“只要小姐一声吩咐,在下愿为小姐驱使,效犬马之劳。一辈子只忠心于小姐,只爱小姐一人。”
最后直白的表达让姚青禾心里狂笑。这色痞竟然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瞧瞧他的丑样子。
姚青禾斜眼凝睇近在咫尺的丑脸,轻声问:“崔福全,你撒尿的时候有没有看看地上?”
“嗯?什么意思?”崔福全不明所以。
姚青禾粲然一笑,嫌弃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爱我,你配吗?”
“小娘们,你找死!”
崔福全顿时大怒,伸手便要掐住姚青禾的脖子,被澹暠嵃反手挡住。
两名黑袍护卫上前押住崔福全的双臂反剪在背后,他怒形于色的瞪着姚青禾,恨不得把她给……
见自己男人被押,澹桂英使出撒泼劲儿,抓住最近的澹桂芹的头发,骂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啊啊啊!好痛!放手!”
澹桂芹痛苦的扑腾双手,想要抓破澹桂英的脸,却反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她差点昏厥。
“住手!”
姚青禾激动的站起来,却扯痛了胸口的伤。幸好澹暠嵃扶住她,才没摔倒。
黑衣长袍的护卫走过去救下澹桂芹,把她和小桂芬送到刘氏身边。
“唉!家门不幸啊。”澹木石摇头叹气,看向姚青禾,“儿媳妇,我们走。这个村子也不呆了。天涯海角,我们离得远远的。”
“正合我意呢。”姚青禾微微一笑,伸手向刘氏,“娘,别担心。离开村子,我们会过得更好。”
刘氏看看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家,更加怨恨人面兽心的大女儿。她鼓足勇气,对澹桂英说:“我们要带走衣服和棉被。大夜里的,即便露宿山野,也要盖被子取暖。”
澹桂英冷笑,“休想!全部留下!”
“你!”
“娘,算了。我们走。”
姚青禾由澹暠嵃扶着,刘氏拉着两个女儿,一个黑袍护卫背起昏迷不醒的澹二壮,澹木石握着他的烟袋锅子走在最后。
他恋恋不舍的看一眼居住十年的屋子,这里是他亲手一块砖一坨泥建起来的,如今……
“爹,终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
姚青禾在面前劝和一声,领着全家人慢慢往村子的大门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