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萱一直站在城楼的角落里,看到顾凌霄竟还是死里逃生,木克为了顾凌霄自乱军心,她趁乱点燃了一支火箭,从城楼上扔了下去。
城楼下离凌霄最近的另一堆稻草整个燃烧了起来,羽宏大惊的立马抱着凌霄上马,远离草堆。
只是一瞬间,借着风势,一个草堆引燃了城楼下所有的草堆,一时火光冲天。
羽宏将凌霄横于马上,紧紧箍着她的腰,冲入已大开的城门,单手拿剑杀得那些仓狂逃窜的土浑士兵鬼哭狼嚎。
大兴的将士们终于夺回了平州城,可当所有人看到满目疮痍的平州,侥幸存活的百姓,谁也无法为这场胜仗欢呼雀跃。
土浑人留下的帐篷几乎全是空空如也,值钱的东西都已撤走。
进城的将士只能暂时住在这些帐篷内,镇国公命人安顿好城内的百姓,又把军粮先发放一些应急,再派人去京城传捷报。
战争总算结束了,平州城恢复了如黎明般的宁静。
凌霄随羽宏安顿在一个最为华丽的小帐篷内,里面的物品已被搬空,只剩下两张兽皮。
还没等到羽宏叫来大夫,她劳累之极的裹着兽皮安稳的睡着了。
这一觉是她被吐浑人俘虏后睡得最安心舒服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睁开眼,看到羽宏坐到她身旁,眼眶红红的,抓着她的手注视着她手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被吐浑人虏去的这段时间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身上到处都是伤,肩上、背上、手上、腿上,那一定是各种状况下受得伤。
大夫来看过,好在那些伤都不致命,只需调养些时日就可痊愈。
身体虽虚,但筋骨气血并无太大损伤,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此刻羽宏还在因后怕而深深的自责,当失去过才明白自己已爱她入骨。
还记得与她初次见面,她面对他手中的剑不惧不退,争锋相对的傲气倔强,让他想给她点颜色,挫挫她的锐气。
她却自个出现在净园里,低声下气的只为求他陪着回趟娘家,他又发现其实她低头时也会婉转柔媚的让他怦然心动。
一起看皮影戏时她也会笑颜如花,提到她爹娘时她又脆弱的让人想去怜惜。
自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脑海里,让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无法逃避无法忽略,只愿用自己的一切换她一生的平安。
凌霄只觉手掌被泪水湿润了,看他毫不掩饰的流着泪,她的心也在颤抖。
他会为她落泪?他是真得在乎她吗?
与他目光相对,凌霄懒懒的笑了,“这手上的伤已经好了,没事的。”她抽回自己的手,握拳又张开,只觉还扯着疼,但笑意却不减。
现在扑到他怀里去哭,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添些悲哀,谁也无法去挽回已发生的事。
羽宏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了,不等她再说话,已轻轻的贴上了她的唇。
没有霸道的去吻她,只是带着温润的泪贴了一下就撤了,伸手抚摩她的面颊,“是的,没事了,我再也不会让你有事。”
凌霄微怔的睁大眼,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你有事,竟让她眼中也蒙了泪意。
她强忍着不想哭,翻身背向他,“我好累好困。”
“累了就睡吧,我就守在你身边。”
凌霄闭上眼,一行热泪悄然滑落,用兽皮蒙着脸,心似被海淹的难受。
接下来几日,羽宏寸步不离的守在凌霄身边,军中的事务全都无心理会。
镇国公派人来叫过他几次,他也不去,心中对于父亲在战场上不管凌霄的生死还有怨气。
凌霄安心的养了几日,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羽宏体贴入微的照顾,让她的心情也明亮了许多。
羽宏给凌霄肩上背上的伤换过药,关心的道:“伤口还疼吗?要疼的话别忍着,只管骂我打我,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凌霄理好衣衫侧头看他,道:“早就不疼了。果真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羽宏正色的点点头,整个人凑近她,一副任宰的样子。
凌霄作势扬起手像要扇他,他配合的把脸放到她眼前。
凌霄却突然朝着他的肩颈处狠狠的咬了一口,羽宏痛得只呲牙,但没大叫,看她咬着不放口,便玩笑的道:“你是属狗的,一急起来就会咬人。”
凌霄被他逗笑了,松了口,将头搁在他肩上,轻轻的抱住他。
这些时他没日没夜的守着她,人像是瘦了一圈,看上去就很疲惫,还总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不禁十分心痛他。
“我才没那么傻,像你这种没皮没脸的,打你骂你,你根本不当回事。还不如咬你一口,最好让身上留个印子,解恨又解气!”
羽宏像做梦一样,本想也回应着拥住她,可他就怕自己一动,梦就醒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他,把头放在他的肩上。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所有的亲昵都是他主动的,她总是带着抗拒和回避。
“还想咬哪里就使劲咬,对不起。”羽宏说着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半边肩来,让她尽情的咬。
凌霄笑了,拉好他的衣服,“今儿我咬累了,明日再说。”
她还是靠在羽宏的肩上,不知不觉涌出了眼泪“你也不要太内疚,我自个也好任性好愚蠢,雨萱是个奸细我竟浑然不知,吴勇是因我而死,我还害死了两个无辜的女子,在吐浑人手里我”
“没关系,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们就都当做了场噩梦,忘掉就好了。”羽宏紧紧的拥住她,不敢去想她在敌营受了多大的凌辱,在她昏睡时他看过她大腿内侧和胸口的淤痕,只觉触目惊心。
那些淤痕已说明了一切,但她能在敌营侥幸活下来已不容易,清不清白远不如性命重要,他又怎会介怀。
凌霄本想告诉他其实木克没有侵犯过她,她还是清白的,不过这又如何向他说得清楚。
这时帐篷外有人禀告道:“少将军,镇国公请你过去一趟。并吩咐这次你若再不肯去,就让末将们用强也要把你押过去。”
羽宏站了起来拔出佩剑,准备一拼。
凌霄拦住他,“爹叫你必有要事,你快去吧。我没怨恨过爹,你也不要这样。大战之中怎可为我卑贱之躯放弃城池,置那么多士兵的性命于不顾。我不过就是一死,死了”
羽宏捂住她的嘴,语气很缓但又很重的道:“我若不死,你也不许死,我要和你相伴到老。”
凌霄抓开他捂着她的手,心中似千波起伏,道:“老了我会变得很难看。”
羽宏的手指滑过她的发梢,“我就是要看你头发变白,脸上爬满皱纹,丑的吓人的样子。”
“谁丑得吓人,你才丑!”
“是,是,是!到时我成了老头子,肯定比你丑。”
凌霄扑哧笑了,“你现在也不太好看。”
羽宏将披散的长发一甩,自命风/流的生气瞪她。
她笑着把他拉着坐下,帮他束发,对外面的人大声道:“将军正在更衣,马上过去。”
羽宏听话的没动,让她绾起他的发丝束好,临去时在她额头轻吻了下,“你好好歇息,爹找我估计是为班师回朝后的事在担心,我很快回来。”
凌霄笑容明媚的对他挥了挥手,看着他离去。
他走后没一会,帐篷外响起了常安的声音:“少夫人,老爷要见你,请你随我来。”
凌霄只觉意外,镇国公不是要见羽宏吗?怎么又要见她?不由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所谓何事?
常安又催了一声:“少夫人请吧。”
“老爷找我是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爷正等着你。”
听常安声音冷冷的,也没用谦称,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随常安去了。
常安用马车将她送到平州城外,当她从马车下来后发现正是她曾来过一次的草地。
大雪刚过,草地上的野花都已凋零,而九叔买下的那宅子也已只余断壁残垣。
镇国公独自一人站在冷风中,身着雪狐滚边的青色长袍,从英武的侧影尤能想象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彪悍,只可惜岁月终究不饶人,他如墨的发丝有一半都白了,曾经名震天下的大兴第一武将已是到了暮年。
凌霄缓缓的走向他,环顾四周,并没看到羽宏,看来镇国公只想和她一人说话。
“爹,您找我吗?”
镇国公神情凝重的看向她,“身上的伤已经无碍了?”
“谢爹关心,已经好了。”凌霄低头恭谨的答话。
“回京后你有何打算?”
凌霄一时没明白镇国公的意思,不知如何回答的抬起头。
镇国公眼中神色复杂,良久,轻轻一叹,道:“你的出身、家世、学识与宏儿本来最为般配,进门后也算得体周到,并无什么大错。宏儿生性顽劣,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这次他带你一同出征本是他的错,你能平安活着也是万幸。只是现在整个平州城都在议论和你有关的风言风语,在敌营难保清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可你为活命竟魅惑吐浑的王子,专宠于他的帐中……”
凌霄沉默地听着,只觉心揪的痛,总算听明白了,镇国公是在说她现在不清不白的已配不上羽宏了,更不配当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