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府内静河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姐，看你无精打采的，一定是乏了，咱们回去罢？”
佟嫣然摇了摇头：“梅花坞里此刻乱成一团，我们回去只会添乱。”
乱成一团？
佟嫣然也不解释，依旧愁眉紧锁。
眼前，花红蝶飞，莺歌燕舞，处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那几只黑羽白尾的鸟儿也来添热闹，在树荫草地上追逐嬉戏，欢笑一片。
“唉，我怎么不穿成花儿鸟儿呢？花儿只开一季，鸟儿有翅膀，说不定就可以飞回现代。”佟嫣然喃喃自语。
梅晴纳罕地抬头看她。
佟嫣然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做人真麻烦，还不如花儿鸟儿这般轻松自在呢。”
“小姐菩萨心肠，老天会保佑小姐日后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到时候比花儿鸟儿还轻松自在呢。”梅晴劝着。
会有这样的日子吗？
佟嫣然苦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坎还没过呢，谈什么日后将来？”
梅晴明白五小姐的意思。
她倒是一门心思希望小姐嫁进武王府，再怎么说，至少可以离开襄王府啊。
武王殿下看上去凶巴巴恶狠狠的，可仅凭上次在酒肆出手帮小姐，武王殿下也不像个坏人。
“小姐……”
佟嫣然摇了摇头：“你别劝了，我就是不愿意。与一大群女人争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本小姐不屑做。”
“听说武王殿下连个侍妾都没有呢，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厮和侍卫。”
“现在没有，不能说以后没有。你们古代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尤其是像武王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
你们古代的男人？
佟嫣然笑了笑，撇开话题：“你说，武王殿下现在是怎么想的？”
梅晴冰雪聪明，她自然能想象得到，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那样的话会伤了小姐的心。
“他……他自然想早日和小姐成婚……”
佟嫣然哼了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梅晴光洁的额头，嗔怪道：“你也不跟我说实话！什么早日成婚？他肯定打心眼里不愿意！这天底下，有哪个人喜欢丑女人？尤其是武王殿下，他是那些花痴女人们眼中的唐僧，个个都想咬一口呢。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愿意娶一个丑八怪？”
梅晴心疼地将佟嫣然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玲珑的后背，哽咽地说：“小姐不是丑八怪，小姐虽被毁了容，心地却和观音菩萨一样善良。”
“有人说过，男人重貌，女人重情，他武王殿下也是个凡人，逃不过这个理去。”
梅晴一时语塞。
活了十七年，经历坎坷，见多了世态炎凉，她哪能不懂？
“我想，武王殿下一定不愿意，就算他答应了，那也是出于无奈，”佟嫣然眼波一转，眉宇间的皱褶瞬时松开了，“要是我出面替他解这个围，你说，武王殿下会不会感谢我？”
“小姐，你想怎么做呀？”梅晴急了。
“嘿嘿，等我想妥了再告诉你，这几日呀，先让她们着急上火再说。走，陪我散散步。”
哎。
主仆俩就沿着静河打转转。
转到静河的西面，佟嫣然在一座前后都种着芭蕉树的院子前停住了：“这院叫墨香院？好文雅的院名，看墙头上长满了蒿草，想是没人居住。”
“小姐还记得大小姐婕然吗？这墨香院是大小姐的住处。只是，大小姐自打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沈姨娘被王妃卖掉之后，她便去了远郡的一所佛庙，算算也有三多年了，也不知大小姐怎样了。”
“大姐姐是个怎样的人？我记忆中有关她的事情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哇？”
“小姐莫急，待奴婢一点一点的告诉你。”
嗯。
“这大小姐啊，算起今年来应该有十九岁了，是正月出生，她长得跟个粉团似的，雪白雪白，眉眼有点像四小姐，可为人作派却比四小姐好太多了。大小姐为人谨慎，不肯多说一句话，不愿多走一步路，生怕惹祸上身，成日里关在墨香院里看书写字。襄王爷活着的时候，夸大小姐是女状元。”
“那真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状元，竟然成了个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佟嫣然狠狠地打了一下芭蕾叶，道：“老巫婆又添了一桩罪！若不是她和她那个不要脸的老父亲歹毒无耻……”
说到这，佟嫣然突然煞住了口，脸色变得铁青。
梅晴看了一眼五小姐，有些不明白，这怎的又扯上襄王妃的老父亲？
佟嫣然及时转移话题：“老巫婆为何要把大姐姐的亲娘给卖掉？”
梅晴苦笑着反问：“小姐看看，这府里还有姨娘吗？王妃哪容得下这些姨娘？当年，襄王爷活着的时候，府里有四个姨娘，陈姨娘，沈姨娘，肖姨娘，罗姨娘。陈姨娘是四小姐的亲娘，现在成了人皮草人站在了仪门外，沈姨娘是大小姐的娘亲，现如今也不知卖去何方。肖姨娘膝下无出，而罗姨娘是三小姐的娘亲。”
三小姐？
佟嫣然望着不远处的秋爽阁，问：“三姐姐的母亲呢？”
“罗姨娘正经是襄王爷从外头买来的医女，后来襄王爷瞧上了，被收了房，生了三小姐后被封为姨娘。这四房姨娘中，襄王爷最喜欢罗姨娘。小姐五姐妹中，除了小姐，襄王爷最喜欢的就是三小姐。襄王爷在府中的时候，常带三小姐出去打猎骑马，还特许三小姐可以着男装。”
“我问的是，罗姨娘现在在哪？”
梅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有的说罗姨娘被襄王妃关在某处，有的说罗姨娘被挖掉了眼睛丢在了山上，有的说罗姨娘死了……反正，说啥都有，只是背着人私议，不敢让襄王妃听见。”
挖眼睛？
佟嫣然一个寒颤。
“罗姨娘的眼睛很好看，王妃便说是她的那双媚眼勾得襄王爷迈不动腿……三小姐的眼睛便跟她的娘亲很像。”
佟嫣然的脑海中闪过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大大的，英气十足，果真好看。
“前面就是三小姐的秋爽阁，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秋爽阁跟别处不同，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小姐还记得吗？三小姐自小就跟罗姨娘学医术，医道还很不错呢。”
“三姐姐前几日不是进山去见她的药师了吗？她既已不在，那就不进去了。再说，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麻烦我了。”
梅晴不懂，只要襄王妃二小姐不来找她的麻烦，小姐能有啥事？
佟嫣然正要说话，只听得后面传来了着急忙慌的叫喊声：“五小姐，五小姐！”
佟嫣然抿着嘴笑：“你看，麻烦事来了吧？”
梅晴一看，是如风楼的大丫头茴香。
一踏进如凤楼，几个丫头婆子便齐刷刷地给佟嫣然跪下：“求五小姐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啊。”
“起来起来，”佟嫣然明知故问：“茴香，你家小姐手折了，怎么不去请郎中来？”
茴香一脸的愁容：“郎中来瞧过了，也给小姐服了药，可小姐的疼半点没减少，反而越来越疼了。奴婢没撤了，只得把五小姐您给请来。五小姐，您好歹给奴婢家小姐看看罢。”
“好，你前面带路。”
佟嫣然回答的很干脆。
若不是佟如然作得太过，她也不会下那狠手。
再怎么说，佟如然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光是看她的亲娘成了人皮草人也值得人同情。
进入卧房，佟嫣然的心里流过一丝酸楚，虽为小姐闺房，却是简陋的很，几件简单的家俱，窗户纸已破，风从破洞里吹了进来，吹得窗纸噗噗直响。
佟如然阖着双眼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许是许久不曾住人，还未到床前，一股浓浓的霉味便冲了过来。
佟嫣然用帕子拍着鼻子，俯身叫道：“四姐姐，对不住了，嫣然来替你看看手臂。”
佟如然疼得死死咬住唇，唇上已沁出红血丝。
她不作声，只是死命地扛住。
佟嫣然在床沿上坐下，轻轻地拿过那只受伤地手臂，轻轻地揉搓着。
众人皆围在周围，一眼不带眨地看着佟嫣然。
大伙儿心中存疑，这有名的郎中都看不好，她五小姐竟能治好？
茴香更是担心，这五小姐若是借机再给四小姐来一下，那四小姐可不是惨了？
“五小姐，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治好了奴婢家小姐，奴婢一定给您立长生牌。”
“长生牌就不必了，只要四姐姐以后不再跟我过不去，别的什么事好商量。”
“不会的不会的……”茴香连连磕着头。
佟如然的腮颊上隐隐地抽搐了几下，不知是因为疼，还是不赞同茴香的话。
佟嫣然且不管这些，她突然叫道：“四姐姐，你看，帐顶上那是什么？”
佟如然猛地睁开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佟嫣然如疾电之速，一手托起伤臂，另一手抓住佟如然的手掌往前一推！
只听得咔嚓一声。
佟如然大哭出声。
大伙吓坏了，齐齐扑过去：“小姐，小姐你这是咋啦？”
茴香哭着面对佟嫣然：“五小姐，四小姐也是个苦人，您不能这样待她啊。”
佟嫣然站了起来，用手绢擦了擦手，淡淡地说：“你让你家小姐举起手臂看看。”
茴香疑惑地看了看一脸正色的五小姐，转过身去：“小姐，你举起手试试。”
佟如然咬牙切齿，她才不信佟嫣然会那么好心来替自己疗伤。“滚，都给我滚出去！”
“四姐姐，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也罢，谁让我多管闲事狗拿耗子呢？”说着，佟嫣然就要走。
茴香爬上去，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托起佟如然的手臂，然后轻轻地放手。
佟如然的那只手竟然稳稳地举在半空中，随后慢慢地落下来，轻轻地放在被子上。
茴香大喜：“小姐，小姐，你的手好了，好了……”
佟如然举了举手，果然，不仅能举起来了，而且，疼痛感全失。
“五小姐，谢谢，太谢谢您了。”茴香连声谢着。
佟嫣然含笑看向佟如然。
佟如然的脸上已泛起了一缕红晕，可她的眸底里依旧是火烧一片！
她翻身坐起，冷脸相对：“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谢你，佟嫣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茴香面露难色：“小姐，你糊涂了吧？”
佟如然抓起一个枕匣子便朝茴香扔了过去：“死奴婢，要你多嘴！”
恰好砸在茴香的额角上。
枕匣子坚硬无比，茴香的额上顿时渗出血来。
血流不止。
佟嫣然叫过梅晴：“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墙角上长满了铁丁草，就是那种叶子细细的，红茎细杆的草。你去拔几株来。”
哎。
梅晴很快拔来了铁丁草。
佟嫣然也不顾是否不净，将铁丁草噙在嘴里死劲地嚼，嚼烂了，然后给茴香敷在伤口上。
也是奇了，伤口立马不出血了。
众人都傻眼了。
这普普通通的铁丁草，竟还有这等功效啊？
“佟如然，你这人真不可理喻！”佟嫣然真的很生气，“好歹不分，拿丫头出气算什么本事？”“滚，你给我滚啊！”佟如然声嘶力竭地大喊。
佟嫣然扭身就走。
茴香偷偷在随在身后。
临出如风楼时，茴香给佟嫣然跪下：“奴婢谢过五小姐。”
“不必如此多礼，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佟嫣然亲手搀起。
“五小姐，你真好，”茴香含泪笑看了梅晴一眼，“梅晴姐姐真是好福气，能跟上这样心善的主子。”
想起佟如然那个无理蛮横的样子，佟嫣然与梅晴只有叹气的份。
“这几年苦了你了，茴香，你们主仆几个在田庄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回府啊？”
梅晴看了一眼佟嫣然，悄声问。
茴香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是二小姐差人唤小姐回府的。”
“有事？”
“茴香也只听得一星半点，好象，好象跟五小姐与武王殿下有关。”
佟嫣然一听便明白了。
佟媚然把佟如然叫回来，是为了对付自己。说明确一点，就是为了结盟与自己争夺武王殿下。人多力量大嘛。
这么说来，佟如然是不会和自己亲善的，就凭她也喜欢武王殿下，她也不决会和自己和平共处。
看来，往日的日子别想太平。
武王殿下，你真是罪魁祸首！
佟嫣然在心里暗想，嘴里却说：“武王殿下跟你家小姐有什么关系？他俩人根本搭不上边啊。”
茴香欲言又止。
佟嫣然体谅茴香的处境，便笑了笑走出了如风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