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在回西岩的大巴上,鸥鹭又是艰难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妈妈拿来了剪报,她就紧急躲到厕所里问了下郁孤怎么处理,幸亏郁孤还在倒时差睡不着,立即批示说可以如实交代,结果……
结果简直是让她褪了一层皮。
她的妈妈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喜出望外、见钱眼开,反而心事重重地看着桌布,半天没说话。吓得她连连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没理她,自己坐了一阵,起身打了个电话,紧急把爸爸揪回家来开大会。爸爸把郁孤谎称自己叫邬江的不地道行为狠狠批判了一番,表示对郁孤的为人深刻怀疑。当然,这在鸥鹭预料范围之内,正常人谁会接受“就是为了好玩”这种狗屁理由啊!爸爸终于说完了话,点了根烟,妈妈愁眉苦脸地开始了演讲,把鸥鹭自己思考过的各种负面情况都列了一遍,还加了“这种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肯定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我和你爸给你准备多少嫁妆,你婆家都不会看在眼里”“你婆家可能会嫌弃我这小地方的妇女土气,不许我帮你带孩子”“万一哪天出什么事情离婚了,你怕是没法再习惯平凡日子”等几条长远设想。最后结论是:“为了防止某些没深没浅的亲戚缠着你要求帮忙,让人家对方家庭嫌弃,我和你爸暂时为你保密;但是鹭鹭你自己要小心,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分了,换个门当户对的吧。”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次沉重的谈话,晚上刚想冲个热水澡放松下,妈妈在外面敲门说她错拿了旧毛巾。她一时疏忽就大开房门,暴露了自己的一身淤青——掉舞台事件留下的从肩膀到胳膊肘胯骨到膝盖的一溜新伤新鲜碧绿,小腿上被门框撞的那处尤其显眼;上周在雪里滑倒屁股上摔出来的一块正在红紫红紫、看着吓人的恢复阶段,肩胛骨上之前撞报箱造成的那一块还留着一点微微的印迹。本来是来给她送毛巾顺便搓个背的妈妈立即大呼小叫,宽严并济地拷问了她半天是不是同居被家暴了,这次不提前打电话突然跑回家是不是受了欺负逃出来的,不主动交代自己摔伤了是不是有难言之隐,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过着非人生活,连生理周期失调的事情都被算了进来。妈妈的想象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富了?!难道广场舞阿姨们组织去学习揭露道貌岸然的高富帅在家打老婆的优秀批判现实主义用品《50度灰》了么?!
你女儿怎么可能去采访不带笔呢?!
她枕着大巴车那不太白的白座套,努力想让自己轻松一点——爸妈说到的这些现实问题都存在,从来都存在,并不是因为讨论了才存在的。她应该也必须跟爸妈说这些,早晚都跑不了!
她倒是很高兴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那么看重郁孤家的钱,可是这一点除了她自己,谁信呢?郁孤的父母头一个不信。
郁孤并不是立即回来上班,还要在国外待几天才。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腿,最近这几周都伤筋动骨的,实在是太辛苦了。先离他远点也好,肯定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没好事!
闭了一会眼睛还是睡不着,她拿出手机胡乱刷起来。郁少粉丝群今天突然冒出了一大堆消息,她好奇地点进去向上拉,发现郁少国外行的照片流露了出来,引起一大群星星眼少女舔屏。照片像是在商场拍的,乱糟糟一群人里郁孤一脸放空,不知道在望着哪儿。不用那群写得一手好评论的星星眼少女说,她也觉得萌萌哒,更不用说郁孤还是围着她织的那条很便宜的围巾。早知道他真戴,就织得再用心些了。
她放大了图片,仔细体会着妈妈说的“龙睛虎眼”的精髓,这恐怕是豆豆龙和跳跳虎吧!她挂着一丝邪恶的微笑,把照片恢复了原来大小。
照片上郁孤旁边偏后站着一个人,看身高和一头橙红色齐肩卷发,应该是一个女性。这个女人脸朝向旁边,只露出一点鼻尖和下巴,看不见五官,还因为动着,有点模糊。鸥鹭重新放大图片,心里一阵乱跳,虽然那个女人和郁孤有一定距离,虽然旁边不少幻影一样失焦的行人,但是努力放大还是隐约可以看出,她的左手勾在郁孤右臂上——只不过戴了副和郁孤衣服颜色相近的手套,不那么明显罢了。
她把手机塞回包里,一遍遍提醒自己郁孤跟她说是全家一起去国外探亲,这应该是某个亲戚。这可能是一个表姊妹,也可能是一个打扮年轻火辣的女长辈,甚至是他那神秘的有威慑力的妈。然而,亲戚的含义广泛起来也很广泛,没有血缘的人又不是不能通过某种方式变成亲戚。
在大巴到达西岩汽车站之前,白鸥鹭还是郑重决定,暂时不暴露自己加入了郁少粉丝群的事情,这张照片就装没看见。一方面因为她知道,在国外异性朋友之间跨个胳膊拥个抱甚至在脸颊上啵一个都不算什么;另一方面,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循序渐进地问他,这张照片从重要性上还排不到前边去。好歹这几天还有他爸妈在旁边盯着,估计也翻不出多大的幺蛾子。
就算真有什么事情,她也准备好了给他留一定的犯错误的空间,她是一个讲科学、就事论事的理性妇女。不过这个空间的边界在哪儿,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她转念一想,狗仔和粉丝们也真辛苦,在国外也能拍到,是特别赶着新年档期去偷拍的吧?
或者这些照片就是自己人拍了发的,就是要炒一炒?
如果是这样,倒是有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