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昆吾迥诺终是极轻极淡的应了一声,“稍后本王一件一件的讲给你听。”
得了他这句话,昆吾狸渊才轻舒一口气,然后慢慢走回座上,直到重新坐下,衣袖中那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依然不曾松开。
昆吾迥诺看着下方的几人,那双冰眸闪烁着冷彻的幽光,很是好看,也很是惊险。
“孤尘!叶秋!”
“呃……属下在!”
方才这三人一直垂首而跪,手心里攥着冷汗,不敢动弹,此刻被他突然一唤,孤尘和叶秋不禁猛然一个激灵。
“你二人尽快查一查那位兰若楼的黄梦公子,若他对狸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便直接处理掉。”
“是。”孤尘、叶秋拱手领命。
“木隐!”昆吾迥诺又唤道。
“属下在。”
“过两日本王便会离开,你且留在质子府吧,照顾好狸渊。”昆吾迥诺平淡的吩咐道。
“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会照顾好渊殿下的。”木隐拱手应道。
不用言明,这三人也知道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殿下此行便是为了渊殿下,倘若渊殿下出了丁点的闪失,那么他们三个的阳寿也就尽了。
“都下去吧。”见昆吾迥诺已交待完毕,昆吾狸渊轻轻的摆了摆手。
三人又齐齐朝着这两兄弟行了一礼,而后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吧。”昆吾狸渊不休的直视着昆吾迥诺。
两日后的傍晚,城南一处宅院中,信苍曲正坐在树下的石桌前,认真的翻看着手里的册子,黄梦公子……鬼魅立于身后为他扇着风,距他几步之处,鬼魑、鬼魍、鬼魉三人躬身而立。
此时的鬼魅已换回了那一袭鬼袍,那长而黑的指甲也奇迹般地生了出来。
“嗯,尔等果然没有让本上失望,这一年以来,似乎比本上预想中的,还增进了不少。”信苍曲阅览完毕,将册子合起,然后搁在石桌上。
“我等皆是按照苍上的吩咐办事,不敢有半分松懈。”几人齐声道。
信苍曲勾唇满意的一笑,“说说看,都想要什么赏赐?”
四人皆知苍上赏罚分明,说赏便是赏,说罚也无人能逃得过。
目光相汇,似是交流了片刻,为首的鬼魑近前一步,拱手道:“苍上,这次之后,让我等随您去昆吾吧。”
“想随本上去昆吾?”信苍曲轻挑英眉,扫一眼几人,唇畔仍挂着那抹仿佛永远都不会褪色的微笑,淡淡的呢喃着,“五年……也够长了……”
又端起茶杯,十分优雅的啜一口茶水,之后才道,“本上的命,他已惦记了这么多年,而这一次,想回昆吾,或许不会那么容易了……还是待此次过后再定吧。”
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样的话,不像是苍上会说的,而此刻苍上却如此叹息……难道这一次,真的是九死一生?
四人许是不知该如何接话,皆沉默不语。
“这两日都准备得如何了?”信苍曲敛了神思,将茶杯放下,看着几人。
“回苍上,一切皆已按计划准备就绪,只待您下令,我等随时可以动手。”鬼魍回道。
“很好。”信苍曲轻轻点头,“趁着他们对付本上这两日,尔等需将一切都办妥,两日后,本上不希望在天信境内,还有丝毫黑白楼的势力。”
“是!”四人齐声应道。
“可是……我等皆有任务,该由何人来接应苍上?”为信苍曲摇着扇子的鬼魅有些顾虑的道。
“苍上,让属下同您一起入皇城吧,那些事,他们三人足矣办妥。”鬼魑也道。
他们虽始知苍上并非弱者,可往年的这个时候,苍上从皇城出来时,哪一次不是满身伤痕?
且每一次,苍上所受之伤,便是他们这二十多年受过的所有伤痛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每次看到那个从地狱之中一步一步迈出来的修罗,他们的心都在抖!魂都在颤!
有谁会想到,这个可呼风唤雨的妖帝苍上,在那光鲜的外表之下,究竟都经历过怎样的修罗地狱之劫,经受过怎样的剜心锥骨之痛……
耳边忽然荡起一个童音……既然上苍弃我在先,那么我逆了上苍又何妨?!从今以后,尔等便尊我为苍上吧……
那是多久以前,那个孩子对他们说过的话……他们的主子,他们的神,他们歃血为盟,心甘情愿誓死相随的人……他们怎么可以容忍那些畜牲如此待他?
若非苍上早有命令,便是血洗这天隅城,与这整个天下为敌,他们也定会叫那些人生不如死!
“不必再说了,接应之事,本上另有打算。”信苍曲眸中忽然掠过一抹火红的冷光,目光只是轻轻一溜,鬼魅和鬼魑皆已住嘴,而正欲开口的另两人被他这么一瞥,也立即止住了。
“万劫不复之地,本上都爬上来了,他们那些小把戏,又能算得什么?”信苍曲绯瞳中闪烁着不可一世的锋芒,那是君临天下的霸气,狂傲而自信的霸气!
微凉的清风在那金宫玉殿之外盘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破窗而入,带着一缕木棉花的幽香,卷起金殿中的珠帘罗幔,伴着那一曲兰若调翩翩扬起,如同美人舞起的罗裙一般,让人顿生无限遐想。
那轻轻洒下的月华也随着夜风钻入殿内,落在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上,使得那个明黄的身影愈发的伟岸迷人。
那中年男子一袭龙袍在身,静坐在琴案前,一双修长的大手轻轻的拨动着琴弦,那曲兰若调幽幽绵绵,清清荡荡的从他指尖流出,却是诉尽了这长夜的苍凉,这宫殿的空寂,这人的悲怆……
起起落落跌跌荡荡……这一曲终于到了尾音,只是,那人的思绪却犹在曲中……
“兰若……”
那一声轻唤,带着绵绵的浓情,听在耳中,却能勾起无限的酸楚。
不过此时,侍候在殿外的宫人听到这些,似乎已经习惯了,因为自他们的兰后娘娘逝世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在这枭兰殿中,都会响起同样的曲子,同样的声音。
信赳枭忽然将双手按在琴上,任由琴弦割痛手掌,他却毫不在意,眼神中尽透着空蒙之色,恍惚的呢喃着,“兰若……又过去一年了……你……可有想念朕?”
“昨晚朕还梦见了你我初次相遇的经过……”
“兰若,你可知……这些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朕真的很想去找你,可是……朕还不能放手……因为有些事……必须由朕亲自来做!”
“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朕,恨朕背弃对你誓约,不配为人夫,更恨朕待他无情,不配为人父……”
“可是……当初说好的永不相负,携手白头……你却早早的弃朕而去!”
“兰若……你又何曾信守誓约?你又何曾不无情?”
忽然,殿外又响起了那曲兰若调,那一刻,枭兰殿的周围变得格外的安静,就连被风浮动的树叶似也瞬间静止了一般,然而那风却一直未曾止息,那舞动的罗幔也一直不曾歇下,似是皆在侯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笛音,那个美妙的笛音……月华也迎合着,恍然间,所有流逝的时光似乎尽在吹笛者的手指间飘飘洒洒……
纵然笛音几不可闻,信赳枭却听得清清楚楚。
每年的这个时候,这个笛音亦会如时响起。
同样的凄美婉转,同样的历历含情……朦胧之间,这笛音之中,仿佛还多了一些方才那琴音之中没有的东西。
笛音愈渐靠近,如蝴蝶般在这枭兰殿的周围飘来飘去,缥缈不定,让人辨不清是从何处而来,又会从何处而去。
能将一曲兰若调吹奏出这样的效果,这可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做到的,细数当今天下,有此功力的人,绝超不过五根手指头。
一声清响蓦然从安静的枭兰殿中传出,信赳枭手一用力,竟将手下的几根琴弦硬生生的扯断了。
随着这一声,那优雅的笛音也嘎然而止。
信赳枭微微侧首,透过窗口向外看去,亦同往年一样,那个红衣、红发、红眉、红眸的绯颜公子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下……那一张有些清瘦的容颜,与那个名唤兰若的女子有着五分的相似……那一双绯瞳中,那样冷然的目光,亦与他的兰若如此相像……那……她……
异样的情绪只停留了一刹,信赳枭的目光骤然一利,扫过信苍曲的那一瞬,那样的神情……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这时,成百上千埋伏于此的禁卫军立即蜂拥而至,将那个绯颜公子围在了中央。
信苍曲的目光依然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定定的凝望着窗内也在看着他的信赳枭,脸上却尽是漠然之色。
“一年未见,麟王殿下可好?”天信国的禁卫军统领叶子青从禁卫军让开的道路中缓步走出,眼中闪动着鄙夷的利芒,浅笑着跟信苍曲打招呼。
信苍曲闻声扫一眼叶子青,勾起唇角魔魅的一笑,“如你所见,一直都很好,劳叶将军记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