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怪我?”半晌后,华空终于开口。
“怪您?”纪冲风轻笑一声,似有些听不懂,“怪您什么呢?”
华空目光微敛,手中转着念珠,“是我不让你母后告诉你的。”
“哦。”纪冲风闻言只是淡淡应一声。
“你一岁生辰时,我曾为你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长命锁,另一份是王剑龙锁,当时我在想,你若选长命锁,我便保你百岁长命,你若选龙锁剑,我便助你登上至尊宝座。”华空低垂着目光,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那张皱纹堆垒的脸上越是平静无波,越让人觉得他在微笑,“你很会选,一眼即看中了龙锁剑。”
“所以那些事,真的都是您做的。”纪冲风转眸看他,一双深黑的眸子幽邃难测。
华空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些事’指的是什么,坦然承认:“不错。”
“所以大师兄说的没有错。”纪冲风定定的盯着他,似是想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我知道如此做有违天道,可……从我知道有了你母亲后,便注定已违了天道。既然回不了头了,再多一次也无妨。”华空说的极平淡,那张苍老的脸上也始终不曾有过半分情绪,若非听他亲口说出,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老僧竟会是一切的布局者。
“天师逆天,是会遭到反噬的!”纪冲风微微皱眉。
“我早已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华空无所谓的道。
纪冲风看着华空那沧桑垂老的容颜,心头不由微起一丝触动,片刻后,问道:“赌上你天师的一切,这样……值得吗?”
华空转动念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你母亲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又过了片刻,他才继续道:“你若能登上天下至尊的宝座,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纪冲风眼波微动,轻轻抿一下唇,垂眸看着龙锁宝剑,缓缓地道:“这便是我无法怪你们的原因,你们倾尽所能为我,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们?!”
“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已不再需要我替你做决定,待此间事了,我便放手,让你一展宏图。”一直面无表情的华空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可也就是这么一瞬,之后便又木然的看着地上。
“我的确不喜欢听从别人的感觉,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纪冲风坦然道出心中所想。
“你不是傀儡,是未来的天下之主,真正的天下之主!”华空的声音虽依然平和,语意却铿锵有力。
天信皇陵。
信苍曲默然立于兰后的画像前,静静的看着画中人,那双绯瞳中隐有火光淡淡燎动着,仿佛在尽心勾勒那久远的回忆。
“阿曲,母后还要你答应……无论如何,都不要恨你父皇!”
“母后从未求过任何人,这一次,算是母后求你……替母后照顾好你父皇……否则……母后死不瞑目!”
“……”
母亲临终前的话再一次响在耳畔,可是这一次,哪怕她再想笑,却也笑不出来了。
深深的看着画上的女子,眸中似乎蕴起了一层水盈盈的薄雾,但转瞬间即已被烈火烘干。
“母后,阿曲终于明白了。”
“您没有信错他。”
“更没有爱错他!”
“我原以为这辈子早已不欠他什么了,可今日才知……”
“原来这么多年,我却是欠他最多。”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轻得仿若从梦中溢出的呓语,可在这地下皇陵里,依然能传出很远,至少这处衣冠冢外的人听见了。
那双冰眸轻轻闪动着,即使在这阴暗的地下,那耀世的光芒依然无法被黯淡分毫。
从皇陵出来后,两人便往枫园的方向去了。
路上两人皆沉默无言,也没有施展轻功,只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走着。
良久后,信苍曲忽道:“是本上大意了,生死成败在此一搏,他没有理由不孤注一掷,是本上的错!”
“本王也没想到,华空竟会亲自去。”昆吾迥诺平淡的接道。
“华空……”信苍曲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忽然,一道疾风闪过,信苍曲、昆吾迥诺皆停了下来。
是冥刹!
“苍上。”
“讲。”信苍曲看着跪在面前的冥刹,只吐出了一个字。
“黑白楼的人递出消息,要苍上明日午时,只身前往城北的灵虎山。”冥刹禀道。
“灵虎山?”信苍曲眉心微蹙,缓缓道:“灵虎山地势险要通达,易设伏、易撤离,短时间内敌人又无法全面包抄,且一有动静,必会惊动山上的人,他们倒是很会选地方。”
“冥刹。”她忽然唤了一声。
“属下在。”冥刹当即应道。
“你带着冥卫先过去探探情况,记住,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信苍曲吩咐道。
“是。”冥刹起身。
这时信苍曲又顺手扔给他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苍上。”小药瓶消失在那团黑影中。
“去吧。”
看着那团黑影消失在夜色中,昆吾迥诺淡淡道一声:“出来吧。”
声音灌以内力,如同吟啸一般传远。
很快,便见又一团黑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殿下。”幽魂向昆吾迥诺见礼道。
“这便是一直与冥卫势均力敌的幽卫?”信苍曲眼光一闪,转头看向昆吾迥诺,“你竟把幽卫带过来了?”
昆吾迥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示意,“还不过去见过苍上。”
“幽魂拜见苍上。”黑影移动,向着信苍曲行一个礼。
“快起快起。”信苍曲笑着抬手,示意他起身。
昆吾迥诺目光转向信苍曲,“如有需要,幽卫随时任你差遣。”
“怎么突然对本上这么好?”信苍曲绯瞳半眯,略显狐疑的斜睨着他道。
“你若不用,便算了。”昆吾迥诺白玉扇扇过去一阵冷风,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
“谁说不用了。”信苍曲一扇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