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恕罪。”幽魂忙道。
昆吾迥诺沉思了片刻,淡声开口:“罢了,此事也怪不得你,你先起来吧。”
“谢殿下。”幽魂应声黑影轻晃,站起身来,随即又请示道,“殿下,属下是否还要继续留在国主身边?”
昆吾迥诺玉扇轻抬,示意他不必,然后将一个用白巾包住的小瓶取出,那是昨日信苍曲给他的解药,“查清此药的成分、药性。”
话音落时,也已将药瓶丢向了幽魂。
药瓶没于黑雾之中,幽魂应道:“是,幽魂告退。”
黑雾又化成一阵风,轻轻的从另一侧的窗口飘了出去。
昆吾迥诺拿出信苍曲的储王印,眸光落在那方白玉印玺上,心神却似已漂游。
他知道,如今他已拿得解药,而信苍曲却没有问他讨要此印,那是因为她要让他放心,她要得到论酒大会的头魁,有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可是,昆吾迥诺凭什么信她呢?所以她才会将此印押在他这里。
太阳如约升起,死神的脚步亦随之靠近。
天朔六十七年五月二十八日,昆吾国民乃至全天下之人会记住这一日,不只是因为这一日与昆吾迥王的生辰很近,还因为昆吾国主降下了一道轰动辛洲的圣旨。
奉天承运,国主诏曰:贵妃余氏、大皇子昆吾楚翼、三皇子昆吾烨泽、四皇子昆吾雷洛、六皇子昆吾秋辰觊觎皇位,蓄谋已久,趁迥王生辰宴之际买通杀手行刺朕与迥王,并意图兴兵叛乱!如此弑父诛弟之为,可谓穷凶极恶丧尽天良!如此违天逆道之举,实令人神共愤!朕虽痛心疾首,然天理不允,法令不容,不诛不足以平众愤、卫天道,遂朕惟忍痛下旨,贵妃余氏赐三尺白绫,大皇子昆吾楚翼、三皇子昆吾烨泽、四皇子昆吾雷洛按律斩首,六皇子昆吾秋辰赐鸩酒,余氏一族满门抄斩!钦此!
圣令下达后不出半日,便已传遍了整个天下。
要知道,昆吾国共有八位皇子,嫡出的两位即颜后所生的两子……昆吾迥诺、昆吾狸渊,而颜后虽已逝多年,此后昆吾国主却未再立后,且未再得子,后宫中仅余氏一宫独大。
余氏膝下有四位皇子,其余的两位,即二皇子与五皇子,则为其他妃嫔所生,但尚未长成,便早早夭折了。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些事与余贵妃绝脱不了干系,不过没有真凭实据,且余贵妃位高权重,因此哪个也不敢多言。
而那些仗势欺人伤天害理的事,余家几乎已做尽了,故今时的余家遭到灭族之灾,自然也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报应,且每每提及此事,无不拍手称快。
几乎是前脚后脚,那一道圣旨刚下,另一道圣旨也已降至将军府,内容则是先嘉奖了冯九兴、冯璞父子二人一番,同时又命老将军冯九兴为监斩官,午时三刻行斩令。
盘邬岭以北有一处深崖,崖下是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流的另一岸有一处隐秘的山洞,此刻洞中正有一个声音传出,“啧啧,真想不到,竟还有人能将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杀手司琨给伤成这样!改日本公子定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高人。”
盘膝坐在草席之上的司琨目光一寒,看着面前的俊俏公子,冷声哼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即便去了,也只会给少主丢人!”
“哈哈……”那人闻得此言并未动怒,忽然狂傲的笑了起来,“谁说杀人只能靠武功的?”他又凑近了一步,俯下身,笑吟吟的看着司琨,“对付那样的两个人,即算武功如你一般高,又能怎样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有些时候,杀人也是要动脑子的。”
“万辗尘,别以为少主命你来助我,你便可以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你若再敢多言一个字,我便先杀了你!”司琨双目一利,恼羞成怒道。
“瞧瞧瞧瞧……又来了,你也就只会对本公子耀武扬威。”被唤作万辗尘的男子直起身,一副鄙夷的模样点着司琨的鼻子道。
司琨目光幽冷的看着万辗尘,无视他的讥讽,也没有再言。
万辗尘见他这副模样,十分嫌弃的摇了摇头,之后又道:“刚刚少主传信来,命你我二人一同前往华云山。”
“华云山?”司琨挑眉看着万辗尘,“若我们去了华云山,那两个人怎么办?”
“以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觉得仅凭我们两个,还能动得了那两人么?”万辗尘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司琨,撇撇嘴道。
“可……”司琨还欲再言,却直接被他打断了,“可什么可?”
万辗尘目光微凝,似叹非叹的道:“估计这一次,只能由少主亲自出手了。”
定更天时分,各家各户皆已安眠,街灯也已熄得差不多了,白烁带着一名身披黑袍的男子从柳安街上的一个角落出来之后,又转过三、四条街,便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旧茅屋前。
白烁上前推开小门,引着那名黑袍之人走入院内,来到茅屋门前,又抬手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咚……”
不一会儿,那房门便开了,然而却不是房中之人用手推开的,而是被一股扇风扇开的。
白烁与那黑袍之人一同走入茅屋中,再随手关了房门。
房中没有灯光,月光也射不进来,因此谁也看不清谁的容貌。
那黑袍之人只是隐约感觉到,里边站着一个男子,那名男子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摇着扇子,是侧对着他的。
“苍上,人已带到。”白烁拱手道。
“嗯。”信苍曲随意的应了一声。
听到白烁对里面之人的称呼后,黑袍男子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一拜,“余峰拜见苍上,叩谢苍上救命大恩!”
信苍曲抬扇一挥,旁边的灯烛便燃亮了。
视线一下子明朗了,黑袍男子抬首,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那火红的长发……
忽然,信苍曲转过身来,红亮的眸子淡淡的一瞟,那一刻,黑袍男子登时呆住了,对于妖帝苍上的倾世绯颜他也有所耳闻,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天下人在以讹传讹,只是,此刻所见的这个人……竟真如传言那般,比故事里的妖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此刻却无心去惊怪这些,因为纵然真的遇到了妖魔鬼怪,他也不会再怕了。
信苍曲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袍之人,一脸的血迹,看不出具体长相,不过五官倒是十分端正,想来应该不会难看,此时他身上虽披着黑袍,却也有数处血痕已浸透,只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你叫余峰?”信苍曲缓步走近,淡淡的问道。
“是的。”余峰回道,眉头紧锁,一双漆黑的锋利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味道,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也已被血迹染红。
“从今日起,这个世上,便不再有余峰这个人了,你可明白?”信苍曲慢悠悠的踱着步,轻问道。
余峰闻言怔了一下,又垂眸,面无表情的道,“请求苍上为属下赐名。”
听他自称属下,信苍曲凝眸俯视着他,“你都考虑好了?若要本上赐名,这辈子便不得再改了。”
“属下考虑好了,属下愿尽余生所能,报苍上再生之恩。”余峰坚定的回道。
“愿尽余生所能,报本上再生之恩?”信苍曲轻挑眉梢,唇畔衔笑,“这么说,你不打算报仇了?”
“苍上之所以肯出手相救,难道不是因为属下的遭遇么?”余峰沉静的反问道。
“呵呵……”信苍曲听后妖魅的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倒是挺聪明的。”
“如今余家已被灭族,仅凭属下一人之力,终究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所以属下愿追随苍上,尊苍上为主,只求苍上能助属下报此血海深仇。”余峰仰头看着信苍曲,不卑不亢的道。
“想跟本上谈条件?”信苍曲轻轻一笑。
“属下不敢。”余峰垂下头道。
“最好是不敢。”信苍曲又笑了笑,玩味的合起玉扇,“你既然甘愿奉本上为主,那么本上便赐你一个名字。”
“多谢苍上成全。”余峰颔首谢恩。
“不过……”信苍曲话锋又忽然一转,“本上怎知,你会不会因为满心的仇恨,坏了本上的大事?”
余峰闻言有些迟疑的开口,“属下……”
那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他都懂,只是,他……做不到!一夕之间,余家便那样没了,他的亲人也已被诛杀殆尽,所有的一切都毁了,此仇此恨,让他如何能等上十年再报?
感受到余峰身上浓郁的杀气,和从灵魂深处激发出的恨意,信苍曲已经知道答案了,扬唇妖魅的一笑,“看样子,本上还需将你的‘心’清理干净了,才能放心的用。”
余峰猛然抬头,心知不好,可不待他有过多的反应,那根用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细针便已从上空插入了他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