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今日,迥儿送您一份大礼。”
“这个时候,您在天上应该已经看到那人的报应了吧。”
“不只是她,过不了多久,她那四个儿子也会得到报应的。”
昆吾迥诺拿出那块血色玉佩,凑得更近一些,似要给颜后看清楚,“母后,这块玉佩您可还记得?”
当然,无论他说什么,他的母后都不会再回答他了。
过了片刻,昆吾迥诺又道:“母后,近日孩儿结识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昆吾国主迈着沉缓的步子轻轻走来。
这扇冰门终于开了……
当年为了护住颜后的遗体,年幼的昆吾迥诺得奚国丈指引,不惜身入极寒之地,借璩瑦之冰将此处冰封,也因此青丝尽白,双目成冰。
而这坚冷至极的璩瑦之冰又只有昆吾迥诺一人能融开,所以每一次,昆吾国主只得趁着昆吾迥诺看望颜后之时过来,才能见到他的……爱妻,可昆吾迥诺一走便是好几年,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过几年,或许下一次,他的迥儿再回来时,他已去寻颜儿了。
眸光微凝,脚下一点点的无意识的向前移动着,眉目不似以往的冷峻,而是溢满了悲凉、哀痛、彻悔、欠疚……还有浓苦的相思,此刻藏匿于眼底的锋芒也已尽被柔情取代,消瘦的身影轻轻摇晃着,步步如峰步步艰。
“她告诉迥儿,这玉佩被浸上了一种霸道至极的奇毒,此毒只会对怀有身孕的女子起作用。”昆吾迥诺又道。
昆吾国主闻得这一语,目光微微一跳。
“那时迥儿才知,原来……母后之所以会难产,皆拜此毒所赐。”
听完这一句,昆吾国主登时顿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昆吾迥诺,看着他手中的血色玉佩。
昆吾迥诺目光微垂,在昆吾国主来到皇陵的那一刻他便已察觉到了,不过他却毫未在意,凝视着棺中女子,继续道:“这一切都是那些人设的局,那些人要谋害的,不只是您,还有当时尚未出世的狸渊,幸而狸渊命大,加之您全力相护,才没有一尸两命!”
“不过,那些人绝不可能会有此等奇毒,至于这毒药是从何而来,迥儿一定会查个明白的。”
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冷漠的吐语:“迥儿要让幕后的真凶得到该有的报应!”
“迥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终于,昆吾国主一步一步挪近。
昆吾迥诺目光微侧,冷淡的瞥一眼昆吾国主,没有开口。
“你既已查明,不是我,为何还……”昆吾国主拧眉看着爱子。
“呵呵……”一声刺耳的冷冰冰的讽笑,“不是你……”
“你敢当着母后的面说,这些年来,你一直毫不知情么?”昆吾迥诺转过头,邪冷的冰眸射向昆吾国主,声音淡而无温,“你不敢!”
你不敢!
昆吾国主一僵,那一刻,那三个字,便如同一柄锋锐无比的锥心之剑般,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底!
是,他不敢,躺在冰玉棺里面的这个人,是他这一世,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子,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心爱之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早在二十年前,颜后难产后,他便已不惜一切代价查明了此事。
只是,那时的余家势力滔天,加之余妃膝下已有四子,根基早已稳固,便是身为国主的他都要礼让三分,所以无论是为了他的江山,还是为了颜后留下的两个儿子,他都不能为心爱之人报仇。
且昆吾国主很清楚,昆吾迥诺若是知晓了真相,定会不顾一切为颜后复仇……就像现在这样,可年少时的昆吾迥诺哪里有能力为颜后复仇,且他又担心余家会不择手段的除掉昆吾迥诺。
昆吾迥诺是他的儿子,也是颜后的儿子,他怎能让他出事,那样便真的愧对自己的心爱之人了。所以这些年来,他不光没有惩治余贵妃,还处处为她遮掩,意图盖过真相。
只是,昆吾国主也没有想到,昆吾迥诺竟会以这种方式复仇。
他什么都没有做,之前是,如今还是,可却如同邪魔一般,一步一步生生将老大、老三、老四、老六推上了一条不归路,最终万劫不复!
余贵妃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皆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昆吾楚翼兄弟几个,昆吾国主虽不曾放在心上,也不曾给过他们真心,可那四人到底是他的儿子,身上同样流着他的血,说一点也不痛心,又怎么可能?!
深深一叹,昆吾国主知道,昆吾迥诺是在以这种方式报复他,而这一切,也是他该受的。
一声薄凉无情的冷笑,拽回了昆吾国主的思绪,“不是你……可这么多年来,你欠母后的,欠狸渊的,却永远也还不完!”
昆吾国主一震,脸色煞白,定定的立于原处,任悲痛、绝望无限漫延,半晌后,终于沉痛的苦笑一声,苍声道:“他……还好吧?”
“不在你身边,他自然会很好。”昆吾迥诺眸中冷然无波,脸上无温无绪,声音清寒无情。
昆吾国主心头一痛,脸色更加灰白了。
昆吾迥诺又一笑,道:“若无其他事,国主陛下便请回吧,此处阴寒至极,切莫冻伤了龙体才是。”
昆吾国主看着如此决然的昆吾迥诺,刚想近前,却见他抬手一挥,随即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冰墙,将他隔在了另一面。
昆吾迥诺没有再看昆吾国主,只是平淡的望着冰玉棺中的女子,仿佛一座冰像般,彻头彻尾的冷。
昆吾国主见此不禁又是一声沉叹,眼中尽是无奈与悲痛。
“……”启唇,却没有一丝声音,终是摇摇头,慢慢转身,缓步离去。
走出了很远,又回首一望,淡淡的白雾犹未散去,环绕在那个冰颜之人周身,和冰玉棺的周围,模糊了他的视线。
看来这一世,注定孤苦!
待昆吾国主离开后,昆吾迥诺依然看着棺中之人,轻淡的呢喃道:“母后放心,所有对不起您的人,皆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也一样……”
亥时,质子府中。
一名家仆走入后院,朝着斜卧于风榻之上的信苍曲拱手道:“苍上,张小姐来了。”
“带来本上瞧瞧。”信苍曲没有睁眼,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是。”家仆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家仆又去而复返,止步院外,道:“主上,张小姐带到。”
“进来吧。”信苍曲懒懒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请。”家仆闻声推开院门,摆手请张絮影入内。
张絮影微微点头,然后走入院中
此院中只有一座望月小楼,楼前是一片枫林,丹枫如锦,青枫如翠,黄枫如曦,虽是夏日,却集齐了四季之彩,完美的衬出了这处小院的绮丽风光,且丝毫不显粗陋,反而十分简雅。
枫林之下,横置着一张风榻,榻边摆着一方案几,几上布满了瓜果点心凉茶美酒,悠静舒闲,很适合夏日乘凉。
览一眼院中之景后,张絮影的目光不知不觉的便落在了榻上斜支而卧的红衣之人身上,这一看,便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了。
脚下难以自制的移步,待移近时,清晰的看着那个绯颜公子,一袭红衣随意的铺开,红发未束,顽劣的散落了一塌,红眉平展,红睫微动,衬得那一张雪白的玉面更甚美无伦比,诱人无限沉沦。
只是,如此诡魅,如此绝艳,如此妖异……那……那是从彼岸飘来的妖魂么?
想到此处,张絮影不禁立即停住了脚步,依然痴迷的看着那个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却未敢再近前一步。
此人当真就是今日救下她的天信质子?可……为何自己心中会生出一股畏惧之意呢?
终于,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一双火红的妖瞳轻轻瞥向她,刹那间,红亮的锐芒顿时照亮了这个幽暗的深夜,妖艳的风华黯淡了枫树之色。
世间竟还有样貌、气势皆与那位邪君殿下不分伯仲的人!
那一瞬间,心魂已尽注于此人。
此时此刻,无需任何恩宠蜜意,她已无法自拔。
今日起,她愿为他而活,无关****,只是发自内心深处,起于灵魂的遵他为主,生为他,死为他。
“絮影这样看着本上做什么?”信苍曲轻轻一笑,拂袖坐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尽透着入骨的魅惑。
本上?他自称本上……他……如此倾绝人寰的绯颜……他是妖帝苍上!
天信麟王与妖帝苍上竟是同一人!
也对,今日那般情况,除了那位与迥王殿下比肩的妖帝苍上,还有何人敢救下她,又有何人能救下她?
张絮影急急的慌乱的垂下头,不敢再看他,可那般张扬魅肆的妖气却已将整个小院罩住,她即便想逃,都无处可逃,最终只能再抬首看他,欠身行礼,“絮影拜见麟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信苍曲满意的笑笑,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