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木匠背起手,习惯性的干咳一声走进屋里,看儿媳妇红~肿的眼,就闷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上蚊子多没睡好。”
曾木匠坐下稀里哗啦的把玉米粥顺进肚子里,默不作声的离开去做工了。
余下三兄弟来吃饭,她断然是不敢久坐的,就找东西来洗,然后暗地里观察。
她看三兄弟每一个都像是欺负她的人,又每一个都不像是,这件事一直就这么没有着落,直到一天她觉得不对劲,例假没有按时来,庆幸不用偷偷摸摸藏着掖着搞那脏东西的事,也在后怕会不会是那一次的原因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
没有来例假或许是延迟了,曾老太太这么一想,也就心安理得,那个欺负她的人,她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三兄弟,除了老大是教书的,其余都是蛮力气,教书的也在做田,所以少不了有茧子。
手掌心有老茧,口臭,几乎三兄弟都有。
她没辙了,例假迟迟不来,她倒是有了别的反应,莫名其妙的冒酸,还想吃肉,干呕等只有孕妇才会有的症状。
曾木匠注意到她的这个变化,闷声问了句怎么了,然后背起手出去半月才回来。
半月,再半月,她的肚子现形了,躲不掉的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死了干净。曾老太太第一次想死是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她用布条把肚子缠了几圈,还是无法困住逐渐增大的肚子。
在屋后有一天河,叫做岷江什么支流,那水清澈透明能看见河底的石头鱼虾,挨着河边要是没有水井的还在吃这河水。
她傻乎乎的站在河边,就像得了魔怔,呆呆的看着水里的鱼虾,看着水里的鹅卵石,想要是自己就这么下去了,岂不是弄脏了河水,弄脏了河水是要挨骂的。
那么这一辈子受苦下一辈子还得受苦。
要是她来到河边就跳下去,说不定还真的成了,看就是这么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的才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人告知正在田里干活的曾家兄弟说你家里的人在河边好像不对劲。
曾家兄弟拔腿就跑来,看见她站在河边,呆呆出神,就一把拉住抱回家。
曾木匠回来了,这次回来他没有离开,而是用一把铁锁锁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是三兄弟抓阄娶媳妇,本来定了老大娶亲,他不愿意,说她肚子里的种不是自己的。
老大不要,就逼老贰要,老贰抓脑壳说要可以,用一把香灰把孩子剁掉。他这个话说出来,曾木匠一脚踢过去,说好歹是一条命,这是拉命债。
曾家老三直接拒绝,并且运用聪明的脑瓜子提出来一个建议,那就是抓阄。
谁抓到写了媳妇两字的就取这个女子。
看吧!
本来是香饽饽的曾老太太现在成为嫌弃的人,这个还得怪那晚上欺负她的坏蛋,三兄弟相互推卸责任,都不承认做了坏事,难不成是曾木匠做的?
这事还真难说。
曾木匠的妻子生产第四胎大出血死了,他四十几就苦巴巴的抚养三孩子,曾老太太来的时候他也就五十多点,要真说,也正是老当益壮的时期。
这事村里人知道,曾老太太也知道,可就是没有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抓阄继续,老大运气好,也理所当然的取了这个怀里孩子的女人。
邪门的事就这一点,老大娶亲之后,老贰、老三陆续出事,前后不到三年就死了,一个死于电烧死,一个死于车祸。
老大取了这个曾老太太不久后就当爹了,是一闺女。
孩子生下来还真的像曾老大,有人说了,这曾老大还不咋滴,明明是自己做的事不承认。先不说曾老大跟曾老太太过日子的事,先说这个曾木匠,老贰、老三走了,老大娶亲,生下一孙女。
他应该享天伦之乐的,却没想到,在孙女一岁半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
说是怪病,还真的是怪。
曾木匠浑身起了一种红疙瘩,就像麻风病那种疙瘩,疙瘩起初起水泡,然后水泡炸开,流出浓稠的黄液体,还发恶臭。村人们说这是报应,他糟蹋了人家黄花闺女,还栽给自己的儿子。
也有人说曾木匠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气死了自己的婆娘,还到处招花惹草,得了脏病。总之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那样难听说那样,曾木匠苦不堪言,躺在病床上没有人看,没有人料理,曾老太太恨毒了这个老公公似的,任凭他在床上鬼哭狼嚎的喊,她就是对他不理不睬。
曾家大儿子在闺女出生后,就离开家乡去了很远的地方支教。
说是支教,其实是躲避,就他在结婚后从没有碰一下曾老太太。
曾木匠病重,曾老太太带着闺女只是一味地哭,也不看老公公,也不通知丈夫,直到曾木匠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用一根麻布口袋装了独自背起到后山埋葬完事。
曾老大出去支教之后一直渺无音讯,就老爹死了也不见回来,曾老太太安葬了曾木匠,没有离开曾家湾,本本分分的守着闺女伺弄那一亩三分田开始吃斋念佛。
闺女曾淑芬成长期间没有少受白眼,她的身世至今是一个谜,也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之一。
岁月是把杀猪刀,眨眼间曾淑芬该上学了。淑芬的妈妈也就是曾老太,省吃俭用,帮人缝缝补补,攒钱送姑娘去读书。
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不愿意去,去一次打一次,打一次去一次,就跟她妈在生产队保管室转圈圈。这当妈的也不容易,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最后才打听到是学校里的孩子欺负闺女。
曾淑芬从小缺乏营养长得高高瘦瘦的,走在路上,男同学手里的陀螺鞭子啪就是一下,打得她火星子冒,脸上活生生留下一道鞭痕却只能咬着牙眼泪水往肚里吞。
人家骂她贱货,骂她私生子,骂她野种,还有骂得更难听的。
曾淑芬就在娘不管,没爹疼的环境中长大,虽然出落得亭亭玉立,骨子里却有一根叛逆的弦,折不断的钢筋。她跑出曾家湾,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她会跟那个曾老大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