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看到万景天沮丧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问道:“你害怕了?”
“什么?”万景天抬头看结衣。
“你怕死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结衣补充。
“嗯……怕,毕竟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也没理由选择死亡。”万景天说,“但是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哦?”这个回答到时令结衣感到意外。
“因为宋小川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能活了,能救他的人说,如果想要救他,必须把青缘剑拿到手。所以我必须得来——不管结果如何,我必须得尽过我最大的努力,否则我不会安心。”
结衣正在纺织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只一下,她赶紧补救,然后又恢复了始终未变的节奏,嘎吱,嘎吱。
结衣说:“可你现在只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了,多不划算。”
“未必。”万景天攥紧拳头:“在没到最后一刻之前,我都不会放弃!”
结衣手中的梭子掉在地上。咣当。
她认真看着万景天的表情,声音有些颤抖:“你的话,怎么会跟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然后她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甩出去,自嘲道:“不,你怎么可能会跟他有关系。”
她手向前一挥,织布机前淡蓝色的网飘飘而起,又悠悠忽忽铺展在地上,发起朦胧的光。
结衣用眼神一指:“站进去。”
“那是什么?”万景天有些警惕。
结衣笑:“那也许是你唯一的希望。”
万景天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站到淡蓝色的网上。
结衣又一挥手,淡蓝色的网耀起猛烈的光,直达屋顶,将万景天整个淹没在里面。刹那光落之后,万景天却不见了。
“你会是那个不可能的人吗?”结衣注视着万景天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不可能来到我面前的人,却来到了我的面前。”
……
骤起的光太亮,万景天猝不及防就闭了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竟然站在一片冰原的中心!
四周全是白色,白色的冰雪,一直延伸到天边!
这是哪里?他已经从火狱的世界逃出来了吗??
这里非常冷,万景天只穿着普通的布衫,瑟瑟发抖。他试探着朝一个方向走去,然而一步是冰雪,步步是冰雪,虽然地面凹凸,地势起伏,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
没有出口,没有活物,连风都没有,整个世界是安静的。
安静到让人绝望。
但后面,他会知道这样的安静其实一种幸运。因为这个世界很快开始崩塌!!
一开始是缓慢的。
他脚下一软,陷了下去——这不对劲!冰原上的冰雪,原本该是连重甲巨兽可以肆意奔跑的!
他是迅速地把脚拔出来,踩在前方新的地方——然而,这一次陷得更深!就像步入了沼泽,似乎有一种力量再将他向下吞噬!
他的心更是深深一陷——要出事!
他有些着急,想要逃离这片区域,可他抬头的时候,却看到远方的雪山上在升腾着滚滚白雾!那是雪崩!
雪崩像是一个连锁反应,在地面上掀起一片多米诺骨牌——高山上成吨成吨的雪很有气势地奔腾而下,撞击、摧毁着沿途本就荒芜的一切,然后带着更多的冰雪高速向前冲刺!
跑!
万景天的脑中只有那么一个想法!他转身狂奔,根本顾不得脚下的深浅。
他深知自己的速度没法跟雪崩相比,所以他必须趁着雪崩离自己还远的时候,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的脚下步步歪歪扭扭,逃跑的模样十分狼狈。
可前方茫茫冰原,究竟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每一座冰石雪山看上去都是经不起冲击的脆弱模样!
对了!横向跑!逃离雪崩冲击的路线!
他不禁赞叹自己的聪明,他觉得也许这样真得可以逃过一劫!
转过一个冰雪的小丘,他忽然一愣,那后面站着一个几乎已经冻成冰棍的中年大叔!
大叔的身体僵直,涣散的目光中还透着一丝生的渴望。
万景天站住,伸手去碰——大叔的身体跟冰雪几乎没有两样!又冰又硬!
他还活着吗?
万景天贴到他心脏的位置去听——噗通、噗通,虽然声音十分微弱。
“大叔,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万景天喊他,却没所有回应。摇他,不知是大叔故意的行为还是巧合,他突然就向前倾倒到万景天身上!
大叔的身体僵硬、冰冷而沉重,将万景天一下压倒。倒地的瞬间,万景天看到远处翻滚而来的冰雪已经越来越近!
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从大叔身下抽出,拖起大叔就跑。
是的,他拖着大叔跑,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大概只因为他认为大叔活着,只因为他看清了大叔求生的眼神,所以没有办法把他扔在原地置之不理。
可是大叔的身体实在是太硬太冰了,万景天又早已冻得手脚通红,一次次手滑脱手,根本没法好好抓住!
冰雪加着石块翻滚的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万景天看到前方有一座还算结实的冰丘,也许躲在那后面可以逃过一劫。
如果是他一个人大概可以在雪崩到来前跑到那个位置,可是现在……
他一咬牙,脱下自己的上衣,捆在大叔的腋下,用袖子打了个结,然后拽着衣服拉着大叔继续跑!
幸好路面的冰雪很滑,否则这么重一个的成年男人,他还真的没办法拖多远。
可托着一个人走,怎么说也比自己跑慢了很多。随着雪崩的声音一步步逼近,万景天越发犹豫要不要继续带上这个素未谋面、又未必能活下去的人。
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罪恶的想法——这个人还活着,自己分明知道他还活着!要是没有遇见他也就罢了,既然遇见,又怎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仍在这里等死?
巨大的声音在追赶着万景天,震撼着他的内心。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拉着那位大叔奔跑,其实他的速度也不能算慢,可是雪崩袭来的速度却更快!
轰隆隆的声音几乎就在耳后了,他似乎已经感觉到狂暴的冰寒气息向他袭来,气流冲撞得他已经跑不稳当了。
可前方避难的冰丘还有一公里的样子,算算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天黑下来的一霎那,万景天不假思索就扑在了大叔的脑袋上,用胸腹为他撑起最后得以呼吸的空间。而他自己也将头向下,双手抱头护住脑袋。
冰雪的大潮顷刻就来了,重重压到他的脊背上!
冰原上的冰雪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轻盈和柔软,与泥石流之类的差别并不是很大。
啊!万景天大叫出声,可声音在雪下丝毫不能传出。
再以后,是持久的黑暗。
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