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这让万景天从何谈起?
信任应该是从“了解”中生出的。万景天虽然与陈庆之也接触了不少,但若说到了解,说到信任,说实话,陈庆之能让万景天感觉到的程度甚至还不如水田村的谷杨村长。谷村长虽然与万景天交流不多,但整个人都透着朴实和简单。
万景天的犹豫,让陈庆之的眼神黯淡下去。
一旁的陈忠却有些急了:“小子,你好没良心!我们家先生帮你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到现在却连个‘信任’都换不来吗?”
陈庆之为万景天“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这说法倒是让万景天意外。陈庆之与万景天之间,貌似一直都是“交易”而已。就算万景天对陈庆之有生死的亏欠,陈庆之也始终是不依不饶地在追讨。动不动就对万景天要打要杀的,若说是仇家也不为过。
这些事情,算得上是“亏欠”;但若说是“牺牲”,有些没道理吧?
陈庆之抬手制止陈忠继续说下去,陈忠心中还有很多的话,但还是咽了回去。
陈庆之再一次郑重地问万景天:“万景天,你信我吗?”
看着陈庆之认真的模样,万景天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陈庆之心中一急,泛起一阵咳嗽,陈忠陈义赶紧去扶,万景天这才意识到他们几人还站在院中说话,忙说:“你身体不好,有什么话我们还是先进屋坐下来说吧。”
陈忠也劝道:“是啊先生,您从清晨天刚亮就站在这里了,身体吃不消的。”
万景天闻言大惊:天刚亮?那约莫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即便是一般人站这里大半个时辰,也会疲累不堪,更何况是陈庆之?更何况清晨山间寒湿之气颇重!
万景天吃惊地问:“为什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
“睡不着罢了。”陈庆之苦笑。
你逗我呢?睡不着了就在我这院子中站着吗?万景天心中说。
“怎么不叫醒我?”万景天不理解。
陈庆之却说:“我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儿。知道你昨天辛苦,看你还睡着,便没有打扰。正好我也借此机会在这院子中好好思考一下,看我在见到你之前,是否会在哪一刻想通了,就走了。”
“看来你是没有想通。”万景天无奈地笑笑,模样不算好看。
“是啊,看来是想不通了。”陈庆之也回应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在这里站着,看着你紧闭的门,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也想了很多,想到我过去的种种,想到未来的路,想到就算我能找到火凤花又如何?我如果在深山密林中度过今后的日子,时间再长又如何?”
“你这是?”万景天不太懂陈庆之究竟要说什么。
“昨天是我不好,这种事情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去说。”陈庆之收起了笑容,表情极为认真,“万景天,你要的,我会拼劲全力帮你实现。如此,你可愿意带上我?”
陈庆之这话一出,万景天心中震撼不已!更是百转千回,澎湃万千!他他现在才大概明白了昨天高宝山那番话的意思,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陈庆之为什么就忽然放弃了避世休养要重入尘世了?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自己?
陈庆之真的懂自己的想法吗?他能帮自己走到何处呢?
要拒绝吗?还是接受呢?
走到现在,万景天遇到了很多的人,但这一次,他知道不一样,这一次,陈庆之是要求与他并肩前行。如果是那样,他会走得更快、更远吗?他能站得更高吗?
万景天看着陈庆之那张苍白却坚定的脸,他不明白陈庆之难道不是真的恨自己吗?不是要杀自己吗?还是他这一次,又有什么目的呢?
他好像永远看不懂陈庆之,他不敢跟一个永远看不懂的人并肩齐心。
并肩齐心的人,是要坦诚相待的。
陈庆之对他坦诚吗?肯定不是的。
他敢对陈庆之坦诚吗?他甚至一直在主动躲避被陈庆之看穿内心!
万景天忽然一笑:“你想多了,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也不需要谁的帮助。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他又看了一眼陈忠,说:“带他回去吧,他累了。”
万景天说完,转身想要回屋。
陈庆之却在他的身后大声说:“万景天,我若是连现在的你是不是有所追求都看不懂,拿我就不是陈庆之了!万景天,只要你还是想走这条路,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万景天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回屋里。他透过纸门,看外面的人影——他们三人没做停留,果断地走了。
万景天躺回床上,回想刚才的事,回想与陈庆之的每一次“交手”。
对陈庆之,他好像没赢过。
对陈庆之,他其实是服气的。
他又想起高宝山的对陈庆之的评价——一身本领,一生忠义。
高宝山口中的陈庆之,似乎与他亲眼看到的陈庆之,不太一样。
他琢磨起陈庆之刚才说的迁移之地,再次感叹自己的想法确实还是太简单了。他原以为他已经为大家找到了完美的地方——能种田,能打猎,有水源,环境也美妙。
可陈庆之却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想法全都推翻了。
易攻难守的地方,便注定不会是一个安全的乐园。
那么要搬去哪里?山脚下的村民们,已经难民一样窝在帐篷里好几天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而他不知道天虎会的人什么时候会察觉到变故,什么时候会杀过来。是一个月?十天?或者明天?
万景天这一路走来,拿到石荣山寨的寨主之位、得到水田村的民心、与青缘剑滴血结契、救下宋小川……多半是靠的运气。但是靠运气又能走多远呢?他深知他没有大智慧和大本领——也许以后会有,但现在,要如何继续呢?别说是走得更远,恐怕连保持住现有的成果也很难吧。
陈庆之说“没有人是全能全才的,没有人能尽知天下事,没有人能看穿所有的阴谋”,他说“你首先要学会的,是‘决断’和‘信任’”。
所以陈庆之是早就看穿万景天的弱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