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我心里对曹雅露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钦定的班长，知道这个时候带动掌声，不然冷场可就尴尬了。
“说得好！”铁德钢把桌子拍的震天价响。
“孟老师是吧？”铁德钢旁边的柳道东忽地站起，不知何时脸上又带上了墨镜，教室里的光线自然没有操场上足，此时他就如个盲人一般，瞎指向一处叫着我。
“老哥，人家孟老师在那一边呢。”铁德钢拍了下他的肩膀。
柳道东肩膀一抖，脸上的横肉也跟着一抖：“谁是你哥？给你脸了？一个开破饭馆的。”
铁德钢脸上涨红，我也不禁皱起眉头，说道：“柳先生不知有什么指教？”
“我家玉皇就坐这么靠后的位置？你存心瞧不起那小丫头吗？我这当爹的没来看一眼，嘿，还真不知道自己孩子受着什么待遇呢。”
柳玉皇一直躲在柳道东身后，只是伸着小手拿着他的衣服，似乎还低声地，用要哭出来的语气祈求着：“别说了爸爸……”
“位置不是我排的，是同学们按照自己喜好坐的。”
柳道东把头一仰：“小孩子懂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个苏什么薇的全年级第一名，她坐哪？让我家玉皇坐她旁边！”
我心里有些怒气，看了一眼神色安稳不动的杨羊羊的父亲，冷笑道：“柳先生你可以问问苏薇同桌杨羊羊的父亲，看他愿不愿意。”
柳道东直接将手一指：“谁是喜洋洋？”
杨父涵养不错，起身微笑道：“柳先生是吧，本人杨振邦，现在添任龙潭镇国土局局长一职，说起来，你的玉皇地产公司递交的文件还在我办公室里放着呢。”
那柳道东赶紧把墨镜取下，露出黄豆点大的眼珠子瞪着：“你就是杨局长，柳某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柳道东说着就要过来握手，杨振邦隔空挥舞了下手，劝道：“还是先听一听孟老师的家长会吧。”
柳道东立住，说：“嗨，这个小年轻老师的会有什么听的？还没刚才操场上演讲的那人说的有意思呢，说出来杨局长莫笑话，刚才在操场那些故事可把我感动坏了，我老柳就是一个心软的人。杨局长，等会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杨振邦身子坐下，头也不回道：“先听完家长会。”
柳道东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情知自己的黄豆小眼没甚威慑力，重又带上墨镜，对我叫道：“既然是杨局长的闺女，我柳某人就不强求了……”
我冷笑几声。
“但是调到你们班第二名旁边的位置总行了吧？啊，孟老师？”
铁德钢打圆场说道：“唉唉，柳先生就别纠结了，这不，我闺女凤梨也坐这嘛，看起来两个小女孩感情很铁呢！”
柳道东转头喝道：“你和谁攀关系呢！龙生龙凤生凤，你那丫头蠢呼呼的，我家玉皇和她一起别被传染傻了！”
铁德钢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气呼呼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柳道东在这死角蛮缠，丁点不顾及女儿柳玉皇的心情，看着那小丫头越低越矮的头颅，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不想自己家长来到学校。
于此同时，我的耳边还传着其余家长的各种谈论。
“这人就是一个老流氓啊，我家孩子怎么和他孩子分到一个班了，真是倒霉。”
“儿子，千万别和那个叫什么柳玉皇的人交朋友，看见没有，她爹这个样子，女儿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
“柳先生，请问你闹够了没有！”我叩响桌面，沉声道。
“你说我在闹？”柳道东似乎觉得我说出了一句非常荒唐的话，“我想让自己女儿坐在好一点的教室位置难道有错？有错吗？这位大姐，你说我做错了吗？”
被他随手指到的王龙他大姑连忙讪笑道：“没错没错，自家孩子自己不疼，难道让一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老师照顾吗？老弟你做的没错。”
我面无表情道：“柳先生难道不知道身为家长应该在自己子女面前作出良好的表率吗？要知道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你们的一举一动可是都会对孩子产生巨大的影响。”
“你少给我扯这些，姓孟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给我换还是不换！”
“呵，”我笑了一下，回道，“恕我直言，在这三年一班教室里，暂时还是我说了算。”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柳道东说着就冲我走来，柳玉皇的身影在他身后显得越来越渺小，如同被挤成了尘埃。
“孟晓禾。”
我本已做好最坏的准备，教室门外却突然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转头一看，是林谷。
出奇的是柳道东也止住脚步，冲林谷大声叫道：“谷哥！”
那时我还不知道谷歌，没有get到笑点，只是奇怪柳道东竟然认识林谷。
林谷奇怪地看了一眼脖子上带着粗金项链，显得十足十暴发户气质的柳道东，问道：“你是？”
柳道东一把摘下墨镜，兴奋道：“我是道东啊！谷哥！”
林谷微微一笑：“原来是道东啊，你也是来参加孩子家长会的？”
“没错，谷哥也是吗？孩子读几年级了？”
“我儿子林木读四年级了，刚听完家长会，顺便来这看看。”
柳道东迟疑了一下，问道：“孟老师是你的……？”
林谷笑了笑，走过来拍拍我肩膀：“我小舅子，孟蓉的弟弟，怎么，你孩子是他教吗？我小舅子教书我还是佩服的，名牌大学毕业！过年的时候，我教育女儿，反倒被他给教育了一顿呢。”
“哈哈……”柳道东拍了拍自己后脑勺，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摸出烟来，“谷哥，来……”
林谷下意识伸手准备接，我哼了一声，“学校范围内不准抽烟。”
“听他的，听他的，这里他最大。”林谷玩笑般说了两句，推开了柳道东递来的烟。
“谷哥现在在哪发财呢？”
林谷苦笑了下：“发什么财啊，下岗了，正想出去打工呢。”
这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起，柳道东显得比我还急：“怎么会呢，我不是听说你在政府上班么？”
林谷意味深长地看了教室里坐着的杨振邦一眼，轻轻说道：“时运不好，所以下岗了。”
“两位聊完了吗？我还要继续开家长会。”
“你忙，道东你也是，放心把孩子交给他教。人家才是老师，我刚才就听见你在里面咋咋呼呼，这臭脾气怎么还是没改呢？”
“谷哥说的是，这不，有时忍不住嘛。”
“晓禾，等会去我们家吃个饭吧，你大姐还念叨着想你，正好你等会来接孟若依。”
“嗯。”我点了点头。
柳道东回到位置上，比刚才老实多了。虽然我一直清楚姐夫林谷在龙潭多年，早就经营了不俗的人脉，不过看见他刚才替我解围，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因为林谷虽然交际手段不错，但是对待他看不上眼的人时，总是不假颜色。而我，就是他看不上眼的其中一个。
更何况我曾经当众扫了他面子。
被柳道东这么一闹，家长会接下来的内容，我也只是匆匆讲完，很快便散了会。
杨振邦临走时，倒是颇有风度地向我告别：“看见孟老师年少有为，我这做父亲的将女儿交到你手上真的十分放心。”
而杨羊羊在她旁边，脸上挂着同样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但是看见这个笑容，却令我心里有些不自然。
因为她太不像一个小孩子了。
我指的是小孩子不光是只有笑容，孩子们尽管具有各种各样的性格，有调皮捣蛋的，有乖乖学习的，即使是早慧如苏薇，他们的身上都透露着一个特点。
那就是纯真。
可我看着杨羊羊脸上温柔的笑容，却总有种错觉——那不是天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更像是对着镜子不断练习，连嘴唇勾勒的角度也近乎达到了最完美角度的笑容。
“没想到杨先生在政府工作，平常工作肯定很繁忙吧，感谢您抽时间来参加杨羊羊的家长会。”
“哪里哪里，为了孩子嘛，也劳烦孟老师多对我家羊羊上心，有该教育的地方，一定不要留情。”
“不会呀，杨羊羊这么懂事，在班上的人缘非常好，”说到这，我隐晦地对杨振邦道，“她给我的感觉，就跟和杨先生你谈话一样，令人如沐春风……不过却显得太早熟了些。”
“是么。”杨振邦一顿，然后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家长们悉数离开，苏怜萤性子是最慢的一个，直到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她才起身，准备离去。
我叫住苏薇，低声道：“你能让你妈妈多留一会吗？”
苏薇戒备道：“你要干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学校国庆准备搞活动，每个班都要出节目，你能不能让你妈妈帮忙编一下舞，教教你？”
“不行。”
苏怜萤不知何时走到我和苏薇旁边，淡淡的回拒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