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想到,我这一托再拖,等到下次坦白时,却是我饱受痛苦之时。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父亲例行去医院体检,但一个坏消息却突然降临在我们头上。
癌症……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人都慌了神。
我一直以为灾难离我很远,无论是地震也好,疫情也罢,这些东西似乎一直只在龙潭镇外发生。
看见父亲的检查病单,我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这是开玩笑的吧?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什么会突然被检查出癌症?
“是肝癌,肝癌的症状在早期一般都比较隐匿,患者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的。”
医生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医生,这、这……”我还是不敢相信,连话也无法完整地说出。
关键时刻,还是二哥比我更冷静,他详细地询问着医生,也问出了我们都最关心的话题。
“我爸爸这个病应该怎么医?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为难地说道:“他现在已经是肝癌中期,如果考虑手术治疗,或者化疗的话,还是有一定康复的几率,最重要还是保持积极的态度才行,日常生活里要注意……”
后面的话我明明听着,却怎么也进不了脑海中。
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再抗拒这个消息,众所周知,癌症的治疗希望是非常渺小的。
我不敢相信……父亲为什么会面临这样的灾难?
他的为人,正如他的名字孟明-镜一般,清正无私,中学里的老师无论谁说起,都会称赞他的品德。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等到我回过神时,二哥已经将手重重地放在我的肩上。
“振作点,爸爸的事情还要靠我们这些做子女的。”
我抹了抹脸,应道:“嗯,嗯。”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父亲见我们,皱眉说道:“怎么了?进去这么久?”
“爸。”
我听得见,二哥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并非如表面那样平静。
“结果是什么?说吧。”父亲说。
二哥深呼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我,然后尽量平静地转述着结果。父亲的心态我们倒是从来不担忧,尽管已经长大成人呢,但年幼时父亲伟岸,无所不能的形象却始终盘桓在我们心里。
是以二哥才直接向父亲坦白了这件事吧。
父亲听完后,按了按太阳穴。
“医生怎么说?”
二哥又开始述说起来,父亲直接打断:“我是说,治疗的费用。”
“爸,这个就别担心了,无论多少钱,我们都要你积极的治疗,医生说了,现在只是中期,还能治好。”
父亲瞪了我一眼:“你自己一个人都还带着一个女儿,能有剩多少钱?若依才上小学,以后的开销有你烦恼的。”
二哥反驳道:“爸,钱这方面你不要担心,作儿女的现在不帮你治病,那养我们来干什么?再说,你自己还是中学校长呢,难道这些年没存下钱来吗?”
二哥顺便开了个玩笑道:“难道都被妈妈没收了?”
“胡说,家里从来都是我管钱。”
出了医院,我们三人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就餐。
菜上桌时,二哥特意多要了一副筷子。
父亲也明白,一副筷子夹菜,另一副用来吃饭。
二哥谈道:“爸,现在开始,你和妈妈都到明家来吧,住到我这,我和小梅也好照顾你,龙潭只有小禾一个人,他还带着女儿,恐怕不好照顾您。”
父亲放下手里的碗,“嗯”了一声。
“到时候我叫姐也一起来明家,这是我们家里的事,终归也不太好麻烦姐夫。”
我连忙说:“我尽量把课调一调,也到二哥这来照顾你。”
“小禾你就别来啦,你来明家了,若依怎么办?”
“对,你小子来恐怕越帮越忙,再说你爹现在还没到这么多人照顾的地步。”
“爸爸说的对小禾,而且在明家休息只是权宜之计,爸爸还是尽早准备手术才行。”
“手术需要多少钱?”父亲问道。
话题忽然沉默下来。
“我们三姐弟,再加上父亲你的存款肯定是够的。”二哥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大不了我再把明家的房子卖了,还能凑个十万。”
“傻小子,你那破房子能值个十万?”父亲笑道,“小禾现在还是租着房子住,我的存款还够,先不用你们三姐弟凑,你们能有这片孝心就够了。”
父亲和二哥之间的商讨,我一句也插不上口,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不成熟。而且无论我想做些什么,总会被父亲一句“若依不要你照顾了?”“你教书才刚一年多,难道就不干了?”这些话给挤兑开。
但当他们提起钱时,我却忽然想起什么。
她不是曾留给了我一大笔钱吗?可笑当初我为了逞一时之快,完全没将这笔钱放在眼里。
突然间,我竟为自己有这笔钱而感到庆幸,回想起自己当时自己的举动,禁不住一阵苦笑。
幼稚么?难道这才是所谓的成熟?
回到学校后,我仍旧按照往日一样教课,但心中充斥的还是对父亲的担忧,很快地连班上的学生也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最初进办公室问起我的竟是苏薇。
“孟老师,我来收作业本。”
我正坐在办公室发呆,连苏薇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被她惊醒后,不由“啊”了一声。
“什么作业本?”
“昨天收上来,让你批改的作业啊。”
我连忙在乱糟糟的办公桌上找了起来。
苏薇叹了口气:“就在这,我昨天就放在这里,你一动也没动过。”
我无奈地说道:“对不起,老师最近精神不太集中,你可别学我,我马上就改,你下节课再来找我吧。”
苏薇却没听我的话,径自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坐在我旁边。
“这是你的红笔吧?”
“嗯,你准备干什么?”
“既然我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回,保不齐等会你改着改着又忘记了,干脆我替你改完好了。”
我看着苏薇秀发下充满灵气的小脸,心中不禁自嘲道:“孟晓禾啊孟晓禾,你居然沦落到自己学生来替你改作业。”
“呼——”
不过五六分钟,苏薇居然一口气全改完了。
“这么快!”
“不过是些简单的拼音书写。”
我扫了一眼,苏薇确实全都用红笔改完了,连作业本上的错误也圈了出来,并不是应付了事。
“我走了,孟老师。”
“那个……”
“怎么?”
“谢谢你,苏薇。”
“有时候,我觉得确实和小孩子打交道更轻松,”苏薇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大人的心里总是藏了太多事。”
“你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呀。”我不由笑了笑。
——
苏薇出门后便看见杨羊羊在外面等着她。
“怎么这么久啊?”
“孟老师没有批改作业。”
“最近感觉孟老师有点怪怪的。”
“你也感觉到了吗?”
“这太明显了好吧,明明叫我们默读课文,自己却突然发愣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曹雅露提醒他,才开始接着上课。”
苏薇沉吟了一会儿,对杨羊羊说道:“要不你去问问孟若依?”
“咦。”
“怎么了?”
“你怎么对孟老师开始感兴趣了?”
对于杨羊羊的问题,苏薇笑了一下,回道:“大人之间的秘密。”
“好哇,大人是吧,看我挠你痒痒。”
“我说了……我不怕……痒的。”
两人走到教室门口时,苏薇已经恢复了淡淡的表情,而杨羊羊脸色仍旧挂着那副,让人见了便不由心生好感的温柔笑容。
苏薇走到曹雅露身边,说:“班长,这是昨天的作业,帮忙一起发下吧。”
曹雅露忙不迭起身:“好,好。”
杨羊羊凑过来,拿过一叠作业本,笑道:“我也来帮忙!”
曹雅露连说谢谢,好像杨羊羊是在帮助自己一样。
杨羊羊微笑着点点头,拿过作业本后,很快地就发给同学们,不过两分钟,手里就只剩两个人的作业本。
叶好和孟若依。
她走到孟若依桌前,却看见孟若依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这可是很少见的情况。
孟若依的成绩一点儿不比曹雅露差,时常排进班上前五名,而且一直都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连甘维都不愿对她说上一声重话。
这样的好学生居然会在课间休息时打瞌睡。
杨羊羊试探着叫了叫:“若依?若依?”
叶好猛一转头,正要瞪着眼说“别吵”,看见是杨羊羊后,收敛了些许:“她在睡觉,别打扰她。”
“若依这是怎么了?很少见她这样困。”
“不知道。”叶好也皱了下眉头。
两人刚说了几句,孟若依就忽然醒了过来。
“啊,对不起若依,吵醒你了吧,这是你的作业本。”
孟若依接过后,说道:“谢谢你,羊羊。”
“叶好,这是你的作业本。”
“嗯。”
叶好接过后,习惯性地翻开孟若依的作业本,想要对比一下,这一看却惊讶起来,然后幸灾乐祸道:“若依,你变笨了哦,作业错的比我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