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叶好从小在这长大,这丫头还在幼儿园的年纪,就敢失踪两天。我倒不是太担心她的安全,毕竟镇上的治安还是挺好的,民风比较淳朴。
更重要的是,如何让叶好解开心结,重新面对自我,学会正常的交朋友,这才是我要深思的。
——
杨羊羊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从办公室回到教室。坐下后,突然听见苏薇说:“你和孟老师说了什么?”
杨羊羊心里惊了下,很快又笑道:“薇薇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啊。”
苏薇看向操场,淡淡道:“因为说不定我是最后一个看见叶好的人。”
“哦,是吗?”
杨羊羊一边回应着苏薇,一边反复在心里咀嚼语句,确保不会出错。
“你和孟老师说了什么?”
“嗯,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过叶好曾经和我在幼儿园读一个班吗?”
“嗯。”
杨羊羊看着苏薇的眼睛,仔细看去,似乎有种透明的感觉。
“当初幼儿园的老师号召班上同学,为叶好捐款,结果被叶好同学拒绝了,还打翻了捐款箱,后来就逃学了。”
“哦,是这样么。”苏薇点点头,接着说道,“叶好为什么拒绝?”
“这、这我哪知道啊,大概是觉得受到侮辱了吧,你看电视剧里经常演的,这样的人难免有些自卑啊,脾气古怪什么的。”
苏薇淡淡道:“我不觉的叶好自卑,脾气虽然暴躁了点,还不算古怪。所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叶好要逃学,为什么拒绝捐款?”
“这我哪知道啊,”杨羊羊轻松地笑了笑,“我和她也不是很熟啦。”
苏薇看了一眼杨羊羊,“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
孟若依一放学就往外跑,曹雅露叫住她:“孟若依,你知道叶好在哪,是吗?”
孟若依有些心急:“我就是不知道啊,正准备去找她。”
“去哪找?”
孟若依脑海闪过一个画面,然后说:“游戏厅!”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很快地就跑到游戏厅,推门进去,一台机器一台机器的看了一遍,连桌底也没放过,却没能发现叶好的踪迹。
曹雅露说:“我去把毫毫带来。”
孟若依心想,都是狗,说不定真能循着气味找到叶好。
毫毫从来没被这样慎重地对待过,曹雅露对它说:“还记得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吗?毫毫,她的名字和你很像,叫叶好,能帮我们找到她吗?”
孟若依攥着小手,大声道:“拜托了!”
“汪汪!”毫毫答应了请求。
然后撒欢了在街道乱窜,两个小女孩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
我走在老街的地板上,这里的石板路被压的有些烂,肯定不如新街刚修的水泥路。
我环视周围,这里弥漫着一种厚重的气息。
常见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并没有,街道两旁的房屋仍是瓦片房,偶尔透过门口往里窥视,也只是些老人居住其中。
这里就是叶好的家庭住址了。
龙潭镇每年都在发展,但也不断地有年轻人外出打工。
仅我所猜测,班上几乎三分之一的学生恐怕都是留守儿童。
随着发展,老街的格局渐渐不能满足镇上的商业需求。于是在靠近龙潭中学的附近开发了新街。而老街自然慢慢被人忘却,少有人踏足。
“泥青路三十二号……”我喃喃着叶好的住址,总算找到了那里。
这里的房子显得和旁边的一样老旧,我推了推木门,即使上了锁,竟还有些松动,仿佛我再加些力道就能将它推倒。
我敲了敲门:“叶好!叶好你在不在!”
我放大音量,再叫了两遍,将耳朵靠近木门,仔细倾听。
“哆、哆、哆。”
里面似乎有人,我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位老人。我试探着问道:“您是叶好的奶奶吗?”
老婆婆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勾着背,费力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皱纹横生。
“你是……”
她的声音像从老旧的通气管中回荡出来一般。
我连忙介绍自己:“我是叶好的班主任。”
“哦、哦,孟老师是吧,快进来坐。”
老婆婆盛情邀请我,拉着我的手臂进屋,我不敢推脱,担心一个不慎就将她攘倒。
屋内光线不足,有些暗淡。但老婆婆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为我倒了杯开水。
她歉疚地笑道:“家里没有茶叶,孟老师多担待。”
我忙说:“没事,没事。”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喝着有股铁锈味,我象征式地喝了一口,也就放在桌上。
但光线太暗,我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水洒了一些。
老婆婆显然习惯了昏暗的情况,拿着抹布擦了擦。
“这灯泡坏了太久,我和好妹两个身高也不够,孟老师看不大清楚吧?”
“还好,还好。”
我抬头仔细分辨,坏掉的灯泡在哪里,却怎样也找不到。
“家里有好的灯泡吗?刚好我来了,顺便帮你们换好。”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哎,哪里的话。”
换好灯泡后,我又顺便帮屋子里坏掉的水龙头修好。左右看了看,问道:“家里还有东西坏了吗?”
老婆婆噗哧笑了,对我说:“看你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子请了个修理工来了呢。”
“哈哈。”我挠了挠头,跟着笑了。
这时,老婆婆才忽然醒悟起来:“孟老师来家里,是不是因为好妹在学校闯祸了?”
“怎么这么说呢。”我说道,“叶好在学校里表现可好了,我只是刚巧路过这,想起叶好家在这里,所以顺便进来看看。”
我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怎么,叶好放学没回家吗?”
老婆婆回答:“好妹应该去她外婆那了吧,这孩子挺孝顺的,她外婆家也就一个老年人,好妹有时候没回这里,估计是去她外婆家帮忙干点农活了。”
“哦,她外婆家怕是在乡下了吧?”
“也没多远。”老婆婆给我指了方向,然后说,“好妹走路可比我这个不中用的快多啦,大概半个钟头就到她外婆家了。”
“嗯,那也不是太远。”
随后我告别了老婆婆,朝着她指给我的方向前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慢慢跑起来。乡镇的风景倏然一换,人烟渐渐稀少,反倒是山坡渐渐起伏。
继续往前而去,就是青龙山了。
我跑了十几分钟,大概到了老婆婆说的地点。展眼望去,一环接一环的水田,风一吹,如绿色浪潮般起起伏伏。
忽然,我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枚松果,回头望去,却没发现人。
我心里若有所动,抬头一看。
果然,叶好那丫头此刻正骑在一棵树上,眼神看向天边的白云,手里还有一枚松果正上下掂量。
“喂!——哎哟。”
这丫头看也不看我一眼,顺手又给了我一个松果。
“嘿,你这小丫头。”
我这暴脾气,捡起地上的松果就开始还击。
叶好身子躲在树桠后面,看准我装填弹药的时间,又朝我扔了一颗松果。
偏偏这丫头表现出一种不把我放在眼里的神情,眼睛只是看着远方白云。
“你别跑!”
我叫嚣了声,就开始顶着枪林弹火往上爬。树上的叶好终于保持不了那副淡然的神情,哇哇叫着:“你干什么,别上来!”
“哼,给老师道歉,我就放过你!”
“凭什么给你道歉!”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笨丫头!”
“少来,不准往上爬了!”
“哼,老师当初在山上爬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吃我一颗手榴弹!”
这一颗忽然砸中的我左眼眶,顿时感觉视线模糊不清,眼泪也开始流出来。我忍不住抬起左手擦了擦眼睛,但右手一滑,两腿没夹住树杆。突然哗啦一声从树上坠下来,尽管下面是松软的泥土,也不禁痛的我闷哼一声。
“喂,老孟,你没事吧?孟老师?”
我的腰背感觉酸酸麻麻,一时间起不了身,勉强睁着的右眼,看见叶好跟个猴子似的,滑溜一下就从树上下来。
叶好连忙靠近我,小脸满是担忧:“老师,你没事吧?”
我迅速抓住她,哈哈大笑:“被我抓住了吧!这招叫作苦肉计!”
“你个骗子!”
叶好推了我一下。
但成年人的力道哪是她能挣脱的,我笑着说:“我不是曾经教过你吗,知识就是力量。”
叶好拽着我:“你还坐在地上干嘛?起来啊。”
我疼得嘶了口气,叶好连忙蹲下来:“你真得没事吧,老孟?”
我翻了个白眼:“我是谁啊,你的老师呢!就这点伤……扶朕起来。”
我撑着叶好的肩膀,好像真把腰扭到了,嘶——真叫一个疼。
“你说说,叶好,因为你逃课,把老师折腾成这个模样。”
“切,是你自己的错。”
“老师哪里错了?”
“反正大人们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错,随便你咯。”
听见这句话,我心里不由一滞,轻轻道:“确实,这次是老师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