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言简意赅地对苏薇说了这件事,实际上,我也就清楚这些,我又不是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父亲杨振邦贪污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每个人都在风言风语,我的耳朵也只好接受了。
“这样的事……”苏薇眼睛微微睁大,喃喃道,“羊羊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这我可就不得不对苏薇讲了,清咳两声说道:“你要知道哦苏薇,朋友之间也并非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就像杨羊羊同学的情况,她会一直瞒着你这个最好的朋友,老师一直都不奇怪,更何况,杨羊羊虽然外表看起来和善温柔,只是老师一直能感觉到她对于周围人的疏离,我想,即使是面对你,杨羊羊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话。”
苏薇只是恍然了一瞬,目光很快又恢复清明,问道:“孟老师,你说上次的书信作业是这次情书事件的证据,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没有在杨羊羊卧室里找到吗?”听了苏薇的话,我倒是奇怪起来。
“没有……”苏薇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道,“羊羊听见我是为了找这个,还很奇怪地说:‘原来你没收到’……这么说,那次的书信是给我的?”
我叹道:“那恐怕就是最后一封情书吧:《致我最好的朋友苏薇的一封信》”
“什么意思?”苏薇的脸色泛红,也许是被最后将要落下的夕阳光芒所浸染的吧。
“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说那是证明杨羊羊,写所有情书的证据吗?”我慢慢说道,“尽管杨羊羊模仿叶好的笔迹,已经到了难以分出真假的地步——当然,这也有叶好这丫头的笔迹太好模仿的缘故。但是曹雅露之后所收到的每一封情书,内容中全都蕴含着充沛的感情,这与叶好恶作剧般写的第一封,是全然不同的。笔迹、文字、乃至话语,很多很多东西都可以是作假,但只要我们仔细感知,还是能感知到这其中所潜藏的情感的。”
“就是这些文字中蕴含的感情,就是文字之心让我发现了这些情书都是杨羊羊所写的。”我一口气说完这些结论。
苏薇面色少见的纠结起来,说道:“也就是说……你曾在那封给我的书信上看见了类似的感情?”
“没错。”我点了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翻来覆去看着这些情书,一直觉得有些熟悉的原因。
“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苏薇仰着脑袋,认真地问道。
“唔……时间已经过去两周了,老师可没你那过目不忘般的能力,许多内容我都忘记了。”
苏薇紧追不舍道:“还记得的呢?一段话,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也行,告诉我。”
我敲了敲脑袋,还真是麻烦啊,杨羊羊那时究竟在这封书信上写了什么呢?可我即使用尽脑力回溯自己的记忆也毫无所获,那些文字飘渺难寻,依稀如隔世的恋人传达到今生的思念一般。
但我低头看向苏薇的目光时,却是怔了怔,很少在苏薇的眼中看见这样渴求的神色,隐约中,我似乎从她瞳孔里倒映的景色里,将那些字一个又一个重新拼凑起来。
“小薇,遇见你,像遇见一朵温柔的云,被傍晚的夕阳染色,似火的云。
可我是闪烁不定,忽明忽亮的灯,在黑暗的荒原徘徊,跳不出那一星微弱的光明。
每一刻,我都如同在幽暗的海底行过,风暴日夜在我心中奔突不止。
唯你能够在夜落前为我织下满天灿烂的云锦,让我沉睡,和平又安宁……”
天边的夜色已经侵袭过来,即使再灿烂的景色也将褪去,我低吟着将这段话念完,苏薇的发丝被夜风吹乱也无暇顾及,不断问我:“还有吗?还有吗?”
“没了,我能记住的就这些了,老师可是很用力地在回忆了啊。”
苏薇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嘴里呢喃着刚才我所说的话,但似乎觉得不对劲,又问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所说的什么文字之心?”
我哈哈一笑,道:“那可能是你道行太浅了吧。”
“可是我没收到过这封信。”苏薇道,“从来没有这样的信到过我手里,我不知道羊羊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叹息一声,回道:“有可能是邮递弄丢了,也有可能是寄错了方向,更有甚者,是杨羊羊贴错了邮票,收不到信的原因有许多许多,想对他人传达某种感情也绝非轻易能够办到,这世间有太多东西阻拦着我们传递心中的感情了。”
“那就让羊羊给我的信这么丢失了么?”
我拍了拍胸口道:“只要能把心中的感情重新找回来,可比找回丢掉的信更有用处呢。”
这件事终于伴随着今晚的夜风一同消逝了,但就像杨羊羊寄给苏薇的信无法被人真正所知一般,这些小女孩终究也不会明白,在小学六年级,在她们十二岁的时候,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临上楼回家前,苏薇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我道:“孟老师,你念的真的是羊羊写在信纸上的内容吗?”
我强笑道:“当然啦,老师虽然没有你那么好的记忆力,记个一两段话,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吧?”
苏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我告别。
情书事件最后变得无疾而终,因为我推测的证据无法被找到。只是后来杨羊羊也不再站出来反驳我的教学安排,这倒是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我也尝试过和杨羊羊私下聊天,想要知道她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但杨羊羊至始至终都将自己包裹在了那副温柔笑容的表情后面,恬静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过什么伤害一样——我指的是她的父亲,以及后来若依告诉我她们几个小丫头吵架了。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往流动,班上的成绩总算在我的努力下慢慢回暖,并且除了前三十名同学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水平外,成绩偏差的学生们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当然,这些变化,只有甘维和我知道,因为除了我俩,整个年级的老师似乎已经放弃了统计全班学生的成绩这个想法了。估计他们想的是,与其将精力放在末尾的学生,倒不如一直关注前三十名的学生,让成绩好的同学,进步更大。
我也没有妄想到自己能够改变这个现实,尽管我在年级办公室里,展示过甘维帮我统计的数据,表明我的方法行之有效,但看过数据后,老师们纷纷一笑:“孟老师,这些孩子只是难得考好一次罢了,难道你还真指望他们能够真的提高学校的升学率?”
我解释了几番,最后只是白费口水,更有甚者,还有其他老师用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对我道:“孟老师,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更应该查查你们班有没有大规模作弊才对噗哈哈!”
就连我去找校长说起这件事时,他也只是劝我:“这些事情不能太过草率啦,万一优生被差生给带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是差生,他们只是成绩不好而已。”我改正他道。
“好好,就是成绩不好,孟老师,不能因为你一个班级的特殊情况,就让其他班级跟着冒险啊,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