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吧?一定是的,噩梦。
下午的比赛,孟欣怡已经发挥出了最佳水准,甚至比平时训练中的极限做得更好,她甚至看到一中的大门已经向自己敞开。
可陆菲的表现却毁掉了一切。只看了几个动作,孟欣怡就知道她更胜一筹,差距也许并不大,但绝对无法逾越。几个月来的辛劳成了泡影,根本不需要等裁判来宣布,她早已知道结果如何。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比不上她?陆菲家里很穷,甚至需要她和弟弟两个打工来挣生活费,辛劳的日子里绝对没有什么闲暇接受艺术熏陶。可为什么她的动作就是比别人更优美、更富有表现力?
不公平,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给了她那样出类拔萃的天赋,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的。孟欣怡怨天尤人的时候,压根忘记了陆菲远比她更有资格抱怨不公。
那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浑浑噩噩地离开训练馆,缓缓走出学校。为了今天的比赛,不光是她一个人,整个家庭在各方面都做了许多许多,得到的却是如此结局,她不敢想象回去要怎样面对父母。她不敢从大街上走,她觉得自己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嘲笑。
他们在嘲笑我,孟欣怡如此认定。她选择了人尽可能少的小路,在老旧的巷子里拐来拐去,夕阳渐渐落下,清凉的晚风拂面,她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不管怎样,家总是要回的,她收拾了下支离破碎的心情,认了认路,朝家走去。眼看就要走出巷子,迎面却撞上了个东西。
在碰上那东西前,她其实已经有所察觉。眼睛是没发现任何异样,前方像是空空荡荡的,可身体感觉到了。金属的质感扑面而来,还有像是新买回家电脑开机时那种特殊的气味钻进鼻孔,风的流动也不自然。
接着全身便仿佛撞上了一堵墙壁,她仰天倒在地上,鼻头发酸。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在那里?她挣扎着起身,瞪大了眼睛,随即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光线在身体前方扭曲,黑色的轮廓犹如水汽凝结般成形,现出诡异的线条。孟欣怡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具动力甲,男生们口中最津津乐道的东西。谈论起这种金属疙瘩来,他们的兴致比讨论哪个女生胸更大、哪对同学在交往更高。
原来有些动力甲是可以隐形的么?缺乏必要的了解,她没有对眼前这具不可思议的现身方式感到惊讶。换作稍有了解的人,不用刘弈或者秦石武那种级别,猩猩和大牛就已足够把眼珠给吓掉。
不过这动力甲是在等着自己,而且肯定有些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孟欣怡还是知道的。不管里面的人是谁,光从动力甲的外形判断,就肯定不是好东西。去年的电影《亚马逊河行动》里,坏人穿的东西就和这个差不多。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最好让开,我爸爸是——”
动力甲举起了一只手。它要做什么?只见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指尖一闪,蓝色的电弧直钻进女孩身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孟欣怡最后看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小巷里特有的粗糙石板路。
意识恢复的时候,身子还有些麻痹。身下似乎是坚硬的水泥预制板,铺了一层细沙,躺在上面很不好受。试着睁开眼睛,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站昏黄的灯在头顶上方,勉强照亮身边一点点地方。
我在哪里?孟欣怡猛然打了个寒颤,她认出来了。破旧的砖块,裸露的钢筋,成堆的沙砾,是她花了三个下午,对照城市规划设计图,并且坐公交车现场确认,最后选中的地方。这儿离陆菲打工的地方很近,由于废弃已久不通电,天网系统没有覆盖到这里。
这么说,是陆菲干的。孟欣怡想支起身子,可手撑在地面上的感觉很模糊,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手套,又像是按在了棉花上。她想起跃动的蓝色电弧,随即锁骨下方阵阵灼痛若隐若现,那下伤得显然不轻。
“终于醒了啊。”
冷不防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这声音不陌生,孟欣怡曾经听过,可一时回忆不起来。她勉强抬起头,那具黑色的动力甲就在不远处,几乎与夜的黑暗融为一体。有蒸汽从机体的肩膀与手臂排出,她好像看到动力甲的前半部分向上掀起,有人从中走了出来。
“你是……陆菲?”
“看来你不光心坏透了,眼睛也坏了,”那个人走到灯光下,“再好好看看?”
“你……真像,”孟欣怡看了又看,“对了,你是她弟弟。你,你要干什么?”
“你对我姐姐又做了什么?”
“别乱来,我警告你,”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下从地下跳起,“现在让我走的话,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的话,这次你会被学校开除,陆菲也没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我爸是……”她突然语塞,其实她从来没弄清楚过父亲的职务,“是市里的局长,你要是敢打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很快就不是了,他在现在的位置上快十年,每年索贿的数字接近八位数,光是去年的人防工程项目里就非法获利两千万。这事我已经捅出去了,你这辈子应该是指望不上自己的父亲了。”
孟欣怡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骗人!”
陆程耸耸肩:“光线差了点,拿去凑合看看吧。”
他递来一个文件袋,孟欣怡用还没恢复灵活的手抢过,哆哆嗦嗦地打开。票据、文件、照片、标着“录音”标签的U盘,她不是都能看懂,但这么多材料当然是空穴来风。心底里仍然不愿相信,但她面对陆程气势已经没有刚才足了。
“你,你离我远一点,别过来。”
“那怎么行,”陆程反而更加靠近,“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你带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聊聊天吗?”
“打人是犯法的!”
陆程在笑,但那笑容中流露着刻骨的恨意,让孟欣怡心惊胆战:“现在想起来犯法了?你们打我姐姐的时候,法律有在脑袋里占上哪怕一点点分量吗?”
她禁不住向后退:“你……别过来。打了我,你真的会被学校开除的。”
他步步紧逼,却并不急着出手:“谁告诉你我还会去上学呢?”
“你,”孟欣怡一咬牙,“你难道要打女人?”
“哦,你这可问住我了,我确实不打女人,”陆程叹了口气,就在孟欣怡以为事情有转机时,他猛地抓住她一只手腕,“但我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这不算是打,而是你欠我姐的。就像小说里写的,我不姓兰尼斯特,但也有债必还。”
他力气好大,孟欣怡完全挣脱不开,手腕被捏得格格直响,痛得钻心,跟着脖子被另一只有力的手钳住。她瞥见陆程的眼睛,犹如猎犬一样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灯光,锐利而凶猛。不会只是揍一顿这么简单,女孩惊慌起来,他要对我做什么?
身上压力蓦然消失,男孩闷哼了声,身子摇摇晃晃地蹲了下去。孟欣怡急忙后退,不小心踩到根铁棍,脚下打滑眼看要摔倒,有硬邦邦的东西及时扶住了她。
孟欣怡扭过脖子张望,那又是一具动力甲。若说陆程那具线条邪恶的黑色机体宛如恶魔,那背靠的这具白色动力甲便优雅高洁,仿若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