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最彷徨的时刻,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满是硝烟与血污的城市,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说和电影里的男主角见到女主角被挟持,不都是发挥得更出色吗?连毛利小五郎在同样的局面下,都能做到只擦伤老婆大腿。
可现实不比传说。原以为经历过生死,内心便足够强大,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答应陆程的事,如今真要成为flag了吗?
真正的狙击手,脑中只有枪和目标,全除此之外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头一任老师的话空洞地在脑海中回荡。
你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终究是要回去的,嘲讽的微笑犹在眼前。那时的自己是何感受?不服气么?没想到时至今日他才发现,确然如此。
【中队长大人,陆菲小姐……似乎在寻找什么?】
闻言,刘弈把注意力放回到屏幕上。果然,陆菲虽然被动力甲的钢铁手臂所禁锢,那堪称是座临时牢笼,从头到脚几乎无法动弹,她却仍然不屈不挠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尽力转动脖子。当视线投向刘弈所在时,她神奇地停住了。
怎么可能?她,她看到我了吗?刘弈选择位置时小心地考虑了光照和距离,枪管经过处理也不会反射光线,陆菲难道能迎着阳光,发现在四百米远处阴暗屋子里的自己?只能是巧合吧……
可她竟然不再扭动身躯,那神情明白无误地表面,陆菲知道刘弈在这里。她真的看到了!夕阳的光芒金灿灿地洒上女孩脸庞,她露出了也许不是最美丽、但一定是最温暖的微笑。
在那一瞬间,有什么没有形体的东西切切实实地流入身体。她知道我在这儿,她知道我是来救她的,她一点儿也没有害怕,因为她信任我。太好了。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端起了枪。
烦躁,焦虑,困扰,苦恼,所有负面情绪蓦地无影无踪,寂静与黑暗扩散着吞没了视听,农田、高墙与房屋在视线中逐一暗淡,眼中只剩下陆菲和她身后动力甲。AL仿佛融入了身体,不,现在的AL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在与他共享一个心跳,共用一个呼吸。
持枪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般自然。没有对命中的渴望,也没有对失误的恐惧,准心彻底平伏下来。他要做的只是瞄准,然后射击,仅此而已。
此刻的无形正在与恐怖分子进行微妙的心理战。借助小小的花招,他已经成功引起了对手的怀疑。那家伙以女孩为盾牌,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毫无疑问是个过于谨慎的胆小鬼,普通的策略没有作用。
如果一切顺利,下来不管他如何动作,这个混蛋就要扭头去查看身后了。那儿其实什么都没用,无形通过自己几次三番做作的观察,再加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让对方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是啊,一手用枪对着敌人,另一手掌握着人质,身后的屋子里四个同伴举枪戒备,局势尽在掌握,他一定会有这种优势心理。那之后,回头看一眼的念头便会越来越盛。
只要他真的回头看了,动力甲头盔转过一个角度,那么必然把紧紧贴住全身的人质稍稍挪开。动力甲是模拟人类动作来操作的,人会做这个动作,一定也会在机体上反映出来。看一眼大概需要一秒,而挪开的距离再加上头盔的转动,这点空当老实说有点强人所难,但已经是他当前能想到的最好主意。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刘弈究竟能不能做到瞬间出枪命中那微乎其微的漏洞,二是他打中后,自己和其他队友来不来得及压制住在窗口虎视眈眈的另外四个敌人。
也许不该如此冒险的,事关人质,实在应该更谨慎点。无形面上镇定如常,内衣已被汗水湿透。
刘弈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有办法让那鼹鼠似的家伙把屁股露出来吧?”
“是啊,”队长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同,无形微微蹙眉,暂时关掉了外部通讯,“可我现在觉得,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做到。留给你的目标大概不超过一寸宽。”
“够了。我一定会命中,行动吧。”
声音中蕴含着力量,并且感染了无形。恐怖分子大声叫嚷:“怎么了?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你到底在看什么?”
“真的只是故障,”他重新打开外部通讯,“我这就去向上级报告你们的要求。是三位穆罕默德吧?能不能再复述一遍他们的名字?”
说话的同时他不断后退,接着再次仿佛忍不住一般向先前的位置瞥了眼。这次没有转头,所以机体也没有扭头的动作,然而他的DPT观瞄系统老旧,相当于人类眼睛的部位有清晰的蓝色光斑显示,观察方向的改变是瞒不过的。在恐怖分子看来,无形就好像转了下眼珠。
恐怖分子终于忍不住了,急匆匆地转头,如无形所料,那家伙下意识地把手中女孩从头部正前方挪开了少许。
就是现在——头盔向着大门的小半边突然化为齑粉,蛛网般的龟裂瞬间布满整个头部装甲,大团金属碎片混着雾状的鲜血与脑浆从另外一边喷洒而出。队长真的打中了!震惊的同时不需要更多提示,无形箭步前冲,身后的队友同时开枪掩护。中弹的敌人尚未倒下,他已经将人质抢下。
余下四个敌人中的三个被火力压制,余下的一个却向着无形举起了枪。没办法,这一侧的队友只有三个,他一咬牙,转身用脊背挡住人质,一秒,两秒……五秒过去,却迟迟没有等到攻击。怎么了?
一回头,那恐怖分子手中的枪断为两截,正站在窗边摸不着头脑。
刘弈适时在队内频道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个距离上,我也能做到。保护人质到安全地带,尽量抓活的!”
话音刚落,又一个恐怖分子的AK步枪被打断了枪管。那家伙拔出手枪负隅顽抗,可惜第二中队的队员们认出他用的居然是64式手枪,打在装甲表面只能擦掉点油漆。转眼他被打倒在地,从动力甲中拽了出来。
无形抱着陆菲奔出围墙,同时另外一个方向的队友包抄到位,混乱中有两个恐怖分子被突击步枪打成了筛子。剩下最后的那个是最先被刘弈打掉武器的,如此劣势下他依然不肯投降,撞开墙壁就想逃跑,却被鸭梨挡住了去路。
看到鸭梨手中也没有武器,这名恐怖分子大概认为还可以进行尊严的一战,摆出了挑战的架势。
于是战斗最后阶段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第二中队的队员们围成一圈,像看动力甲超级联赛一样看鸭梨和敌人一对一。恐怖分子所穿只是MDS-02,性能上比鸭梨的DPJ-07弱了一个世代,实际上即便他换上同级的三代甲甚至四代甲,结果也没什么改观。
据观战的博士后来说,这是场根本没有公平可言的战斗,参战的一方是人类,另外一方差不多相当于老虎、北极熊与豹子的混合体。恐怖分子不能算人,这是基本共识,不过出于医学博士的职业道德,他还是上前叫停了正在表演第九种或者第十种擒拿手法的鸭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