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名片,杜蒙中尉陷入沉思。
尤克特拉希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年轻的总裁洛朗·科斯蒂尔。广泛的业务范围,超前的生物技术,超乎寻常的资金规模。这其中隐隐看得到冈格尼尔的影子,杜蒙如此认定。自天朝和南越那趟奇妙的旅程后,他对这个组织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更准确地说,看到那不可思议的马戏表演时,兴趣便已然产生,之后在南越发生的事以及刘弈身上的白色机体更加深了印象。
那机体前所未见,机动性与操纵手感显然十分突出,运行时轻盈灵活,噪音极小,不是任何他所知机体能相提并论的。从二楼高度跳下,世上九成的军用动力甲都会直接散架,那机体却安然无恙,而且立刻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反重力是科幻小说里的存在,像苏联空投坦克时释放火箭缓速技术在白色机体上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唯一的解释是机体本身的材料和结构足以承受那一跳。
这些天朝的特勤队员与冈格尼尔显然不是一伙,更近乎他们的对头,双方都拥有超越时代数年的技术,暗中的较量激烈而血腥。所以一回到法国,杜蒙立刻把情报工作的重心放到了调查冈格尼尔的势力上。
尤克特拉希尔公司并非情报工作的结果,无论冈格尼尔还是黎明——对有心的人来说,组织的名称只要稍稍花点力气就能打听到,根本不足为奇——隐藏得都很深。表面上能看到的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庞大的组织、错综复杂的网络、数不尽的人力物力都隐藏在常人视线难以触及的深处。
杜蒙会注意到这个公司,纯系偶然。GIGN的上级主管受到邀请,前往考察公司的几个项目,并且研究合作的可能性。他本来想找个理由推脱,这种无聊的考察毫无意义,对上头来说纯粹是找个地方打发时间,顺便享受不要钱的葡萄酒和美餐。可是听到尤克特拉希尔的名字,了解这个公司的经营范围之后,他意识到去一趟是必要的。
他现在无比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洛朗·科斯蒂尔是个看似热情的年轻人,可第一眼看到,杜蒙就知道此人身上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特质,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冗长的乏味的介绍之余,杜蒙收获了这次考察最大的意外惊喜。曾经在天朝和南越海防外的无名小岛上见识过的格斗技巧,出现在了尤克特拉希尔公司供员工们娱乐放松的训练场上。挨揍的金发女孩没什么好在意的,施展这招的男孩却正好是个天朝人。
巧合吗?他不这么认为。那招数施展并不容易,实战中难度更高,自己手下的队员汇聚了全法国各支部队的精英,即便如此,也没人能在训练场之外的地方用出来过。
还有一点,以杜蒙对天朝语言的了解,男孩的口音带着天朝江南省特有的味道。
这男孩和杨磊是什么关系?他和女孩不太可能是公司员工,为什么会在工作时间,在员工的娱乐设施上游戏?当时他若无其事的走开,其实早就偷偷拍下照片,只等回去后立刻开始调查。凭GIGN和他可动用的力量,一个男孩的来历是隐瞒不住的。
事实也是如此,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就查清了男孩的身份。姓名是陆程,果然是天朝江南省长州人,就读于当地的第二十三中学,按照成绩本可进入全市最好的高中,却在中考还有半个月时失踪。
在更早些时候,陆程还卷入了校园欺凌事件,主因是他的双胞胎姐姐受到心怀嫉妒的同学欺负。根据记录,后来有多名参与事件的、被怀疑是欺凌者同谋的人受害,而陆程虽有强烈的动机,却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此事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读卷宗时,杜蒙不禁好奇,这按理是个很简单的案子,不在场证明是谁替陆程作的?联想到男孩在法国的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里现身,他似乎有了答案。
只可惜杜蒙并不了解陆菲,不知道她的贡献,甚至在看到档案前不知道有这么个女孩存在,否则他能推断出的事情比现在还要多上数倍。
就在调查顺风顺水,他相信找到了打探冈格尼尔情报的最佳突破口时,GIGN却领到了更重要的任务,护送M52,确保安全的演习任务。
M52弹道导弹,目前法国唯一的陆基核打击力量,可同时携带多枚核弹头。这次的任务是一次例常的机动,将M52导弹从A基地运送到B基地。为了迷惑可能的对手,对人员进行训练,在战时有更高概率逃过第一轮的核打击,类似的演习不定时进行。此外,这次任务还要负责测试新型的载重卡车,据说更平稳、更坚固,装载和卸货也都更省时。
核大战若真的爆发,能早一秒装载完成就能早一秒把导弹运出基地,进而发射出去。话说回来,杜蒙多少带着点苦涩想,到那份上,整个人类的命运就已注定,早一秒晚一秒,甚至根本不发射,对结果都没有改变。
在拿到最后的指令前,A地和B地的名称、代号、位置都是绝密。按照安保条例,训练是完全模拟实战的,将有三个基地派出车辆,同时前往三个不同的目的地,其中只有一辆车上运的是真家伙。至于自己车上的是不是真货,就是那支车队的指挥官也无权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核战爆发,法国遭到核打击时,尽量在第一波攻击后存活尽可能多的反击力量。
而这次,“真家伙”的含义尤其特殊。不仅其中某辆运输车上的M52导弹是真货,而且携带的弹头和全套发射装置也是真货。最近克里米亚地区局势愈发紧张,短短几周内美军便下场,而塞瓦斯托波尔和敖德萨的俄军有增无减,大部分北约成员国都有部队参与到对峙中,许多国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会真准备发射这东西吧?”拿到任务时,杜蒙问长官。这个节骨眼上进行演习,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可能是错觉,长官肩膀上的将星黯淡无光:“那得看当权的是疯子还是傻子了。”
“可我觉得,”杜蒙无奈道,“疯子和傻子没什么区别,都可能来真的啊,更糟糕的是这两者不互斥,一国元首完全可能既是疯子,又是傻子。隔壁德国人吸纳了上千万难民,我国也不甘落后。您认为我国总统和德国总理是疯子,还是傻子呢?”
为这个玩笑,长官大声训斥他,小声表示赞同。
戏谑和嘲笑是一码事,任务是另外一码事。再怎么非议上头的决定,军人就是军人,服从乃是天职。杜蒙加班数日,对冈格尼尔的调查也随之暂停。
“上尉?上尉?”
数声喊叫,把杜蒙从沉思中托回现实。他收起名片,是一名部下。他深吸了口气:“到时间了吗?”
“是的,我们该出发了。”
要是每天有四十八小时就好了。杜蒙喝了口杯中冷掉的咖啡,从座位上起身:“那么走吧,去看看是谁中了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