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陆程去上厕所，刘弈悄悄问陆菲：“你没把AL的事情告诉过你弟弟吧？”
“没有，”陆菲声音压得极低，“因为队长您叮嘱过，就是爸爸妈妈也不能告诉。”
那还是不要尝试的好，知道的人多了终究麻烦。姐弟俩的性格不同，弟弟要外向得多，看起来交际圈子也比陆菲要大得多，这种人嘴多半不会太严。陆菲的事他始终没敢告诉秦石武，实在不能再来一个。
三人讨论的话题渐渐转向动力甲。刘弈问明白，那个叫猩猩的是陆程同班同学，家里有许多产业，东郊城乡结合部的紫荆游乐园便是其中之一。虽然两人家境天壤之别，但是没妨碍他们成为死党，按陆程描述推断，关系类似刘弈和鸭梨。
刘弈依稀记得哪次听鸭梨说过，紫荆游乐园和他们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那边的老板和鸭梨他爹是旧识。最近动力甲超级联赛越办越火，相比传统的拳击、散打、摔跤那种肉体对抗，身体条件相对弱一些的人也能参加。连游乐园的老板都建了个队伍，普通的初中生也能成为陪练，群众基础可见一斑。
可惜这种比赛不能用枪，否则加个队伍，休息时间打打比赛也不错。刘弈遗憾之余，又点了一份肥牛。
十二点已过，两个孩子没有倦意，谈兴正浓，刘弈也不舍得回去。反正值班也没有事，再说有AL看着。到这个钟点，火锅店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气氛开始嘈杂。一个外国人单独走进来，本来根本不值得注意，但是刘弈听到他居然用一口纯正的、带点江南口音的汉语点单，那就不能不多看几眼了。
三十五岁左右，面容犹如刀刻出来般线条分明，浅蓝色的眼睛深沉而锐利。虽是深夜，此人一头淡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胡子修剪整齐，灰色的长风衣上看不到牌子，黑色的长筒靴保养得极好，没有沾到一点灰尘。
是个和火锅店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家伙，一副冷漠的模样，多半是英国或者德国人。大约是盯着他久了，视线被注意到，这个外国佬冲刘弈笑了笑，接着径直走了过来。
“你们好，朋友，”他打着招呼，“可以坐在你们边上吗？”
“汉语说得真好！”姐弟俩一起惊叹。陆菲小声嘀咕：“长得也很好啊。”
刘弈讶异地注视外国人，见他不说话，对方微笑道：“我认出你来了，朋友，电视上连续几天播放了你的英勇事迹，刘弈队长。迟了介绍，我是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来自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的弗莱堡。”
他报出的名字和地名又长又拗口，刘弈在脑袋里过了两边，没法重复。“你好，”他邀请对方坐下，“请问……”
“让你觉得突兀了吧？非常抱歉，”外国人礼数周到地躬身致意后才坐下，“我的家族长期从事光学仪器的制造，历史可以追溯到眼镜刚被发明的年代。我继承自家族的手艺还算不错，个人爱好则是射击，因为这个缘故，在上个世纪末我认识了伍迪将军。”
听到伍迪将军的名字和他的爱好，刘弈戒心的顿时消失。“原来是将军的朋友，”他按铃喊来服务员，“喝些什么？”
“不劳费心，我已点过单，”路德维希脸上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将军和我相识已快二十个年头，我从他那里听到过不少故事，其中以在叙利亚遭遇的狙击手最为传奇。听说他刚刚见到了那位狙击手的真面目，深感不虚此行。”
“伍迪将军对我的评价太高，其实我没那么厉害的，”刘弈搔搔头，“那个龙、龙泰……”
陆菲小声提醒：“是龙德施泰特。”
刘弈得以顺利叫出对方姓氏：“龙德施泰特先生，你是和伍迪将军他们一起来的吗？”
“不，”德国人道，“我有些业务要去魔都与合伙人商议，顺道看望将军，仅此而已。旅途中听将军讲述了你的事迹之后，非常感兴趣，打算登门拜访。幸运的是，今天晚上就见面了，由此可见，培养些入乡随俗的爱好是很重要的。”大约是怕刘弈不懂，他补充，“在德国，人们可不懂欣赏火锅这样的好东西。”
“没错。不过火锅恐怕是最不适合一个人吃的东西了，得喊上几个朋友才好。”
“所以我便冒昧地打扰三位了。德国谚语提到，Berg und Tal kommen nicht zusammen， wohl aber die Menschen。山和山不相遇，人和人要相逢。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路德维希点的菜送来，毛肚、黄喉、各种内脏、豆制品、猪脑，德国人根本不吃的东西应有尽有，他果然入乡随俗。酒则是教士啤酒，他本国的牌子。
在外国人面前，陆菲姐弟起先很拘谨，但是路德维希虽然外表高冷，对人却相当友善。他向两个孩子介绍德国的风土人情，耐心又细致，对他们一些幼稚的问题——例如德国人的设备附近是不是总埋着油纸包，做饭会不会用到量杯和天平，足球对阵中国会不会比对阵巴西比分更大——也分别作答。
这个德国人对天朝习俗的了解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他居然在刘弈去厕所的间歇，自个把帐结了，然后嘱咐陆菲转告刘弈，说他对不辞而别深感抱歉。
“我们还会见面吗？”陆程依依不舍。这个老外很有趣，虽然都快两点了，他还是想再聊聊。
德国人转身，把英挺的侧脸留给姐弟俩：“当然，一定会的。”
他步履从容地走出了火锅店，来到马路对面。置身一旁大楼的阴影里，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回头望去，同时掏出手机。
“喂，阿瓦克吗？我是威德佛尼尔，”隔着火锅店雾气腾腾的玻璃窗，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他以流利的汉语说道，“目标已经确认，相关资料也已入手。接头地点不变，得手后我会立刻通知你的。你说时间？不要着急……十天以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