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我梦到我救了她,可惜梦每次都会醒。那天晚上的肤色看起来特别白,我和她都是。她大概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握着我的手,轻声对我说:‘瓦西里,快点逃走吧,带着我一起,我们逃到可以在阳光下手牵着手散步的地方去。’我哭了,告诉她:‘一定,我这就带着你去。’瓦西里是那时我用的名字。我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我一分钱都没有,没法带她上医院,更不可能带着她逃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走向死亡。明知道继续为头目偷窃的话,将来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和那个女孩子一样的下场,可第二天,我还是像行尸走肉一样继续上街物色目标。那个女孩的死把所有的希望都从我的世界剥离了,我甚至不能算活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窃,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钱再缴给头目,这些的意义对我来说都不存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可笑的是,我的技巧在这个状态下反而越来越纯熟,而且运气也开始神奇地好起来,每天收获都很多。是那女孩子在保佑我吗?我不知道,只知道要是能早一点偷到那么多钱的话,她大概不会那么快就被他们折磨死吧……”
刘弈一言不发,也不再端着杯子,只是静静听她说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我……我不记得了,只是记忆中的每一天都是阴沉沉的,乌云永远覆盖着天空,没有一丝阳光。直到一天,我偶然在中央军事博物馆外游荡,那天有很多游客来参观,当时正是世界经济危机爆发,还能出来旅游的都是有钱人,不可以错过。我相中了个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很漂亮的年轻人,应该是天朝来的,趁他在买午餐排队时对他的钱包下手。”
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很漂亮的年轻人是谁一点也不难猜,下来的故事值得期待。
“天朝人总是带很多现金在身上,通常俄语又一团糟,报警都成问题,所以向来是很优质的目标,”她在该笑的地方没有任何笑意,“可是我从那个年轻人兜里把钱包逃出来时,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很像是无意识的,因为他立刻又把头扭开了。我们俩的视线有一瞬间的相交,真奇怪,我头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根本没穿衣服一样,又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上。我以为是错觉,毕竟只是短短一瞥,再说钱包还不是被我拿到。”
“事情和猜想的一样,钱包很厚,里面有七万多卢布,至少顶得上运气好时一个星期的收入,里面还有各种银行卡与证件。用偷来的钱美美地吃过晚饭,我回到仓库,和往常一样,头目在那里等着大家。人都到齐,他便下令关门,开始清点今天的收获。通常每天都是我干得最好,所以总是我第一个上缴。才把钱包拿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头目也很奇怪,不过他有十来个好狠斗勇的手下,还配备着AK步枪和托卡列夫手枪,并不怕事。他命令一个手下去开门,仓库的门打开,我看到的是一具动力甲。”
“动力甲的操纵者和我们对视了一小会,谁也没有出声,大家都觉得意外。过了会,操纵者用非常纯正的俄语说:本来只是想拿回钱包,没想到进到老鼠窝了。然后又问,谁是这儿的头领?”
“头目站起来。这里是他的地盘,不能容忍有人对他的权威有一丝一毫的挑战。‘是我。’他板着脸走向仓库的大门,他的手下随之跟过去,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不过站成了一个扇形,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动手。在离门大约还有十米的地方头目停下脚步,很嚣张地说:‘你丢了钱包?就在我手上,进来拿吧。’”
“动力甲的操纵者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手来,下一瞬间就是枪声和火光,头目脑门开花倒在地上,所有的孩子都惊叫着逃散。那个人的技术非常棒,才两分钟,头目所有的手下都被他干掉,只留下一个吓得尿了裤子的没有杀掉。他让孩子们都安静,说来不可思议,明明亲眼见到他如恶魔一样杀人,用机枪在人肚子上打出大洞,或者直接把人的脖子折断,墙壁上和地上到处是鲜血,他的话大家却愿意听。前一刻还很吵闹的仓库里安静下来,我一点也没觉得危险或者可怕,相信其他的孩子也一样。”
“他摘下头盔,视线扫过所有人,那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又来了,我打了个哆嗦,随即他注意到了我,并且向我走了过来。没等他出声,我就主动把钱包叫了过去。他也没多废话就拿了过去,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清点,然后问我,少了三千卢布,哪里去了。我说,晚饭在安格列维奇老爷爷的饭店花掉了。他就骂我饭桶,这么小的个子,一顿饭要吃掉那么多钱。就在片刻前,他杀了头目和另外十个人,动力甲上还沾着血迹,可我准是脑子被门夹了,当场就反驳他,我们两个人就当着大家的面吵了起来。”
“……确实是你们俩的风格。”
“啊哈,是吧?吵了有五分钟,小一主动放弃,不耐烦地说晚饭就算是请我的。他后来说,当着一大群孩子的面和孩子吵架太丢人,还不如尽早抽身的好。他走了以后,大家开始讨论今后的日子怎么办,没想到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这次没穿动力甲,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儿童福利院的人和莫斯科的警卫力量。不把事情彻底办妥的话,你们还会遇到同样的坏蛋,他是这么说的。顺便他还要我们记得感谢他,因为不是次次都有运气遇到他这么热心又强大的人。真是废话,”她咯咯直笑,“不需要他提醒,每个人都很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