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没等他说完,娜塔莎就抢着道,“顺便把去桑南岛的任务书交给你。还有,小菲能恢复是件天大的喜事,拜她所赐,我的研究也有突破。你说,按照天朝的习惯,这种事是不是应该好好吃一顿来庆贺?”
“没问题,我做东,但是请你不要再和小菲拼酒了。”回想当天堆满桌边的酒瓶,他心有余悸,到后来据说整个酒店的烈性酒都不够,临时去外面买回来几箱。幸亏当天是鸭梨掏钱付账的,结账时的金额刘弈听了都直冒冷汗,依稀记得他们吃了大概三百块钱的东西,喝了五万块钱的酒。
“不会,这次我会和她细细品味的,上次是特殊情况。”
“不过你要是还把你家老公先放倒,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哪能啊,醉得和死猪没有两样,费力弄回家了还不是得我照顾,真是名副其实的自作自受。”她扮了个鬼脸。
刘弈思忖再三,身处的环境很微妙,有些念头难以抑制。他犹豫的模样被娜塔莎看在眼里:“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等等,事先声明,虽然这儿只有我们俩,要和你出轨还是不可能的。我不是那种会屈服于身体欲望的女人,而且你也别想利用战斗力的优势逼我就范。这座房子的保卫措施很全面,你就算穿着没有机会的。”
“你的思维活跃程度令我钦佩,”刘弈哭笑不得,“其实,我……”
“干脆一点好不好,你射击前也会犹豫吗?”
“不会,但通常来说,我开枪之后不用担心有人揍我,现在则不同,”他想了想,“我只是想知道,你和秦石武是怎么好上的?在莫斯科的酒馆里拼酒?”
娜塔莎惊讶地“哇哦”了声:“连你这样的男人也喜欢八卦?”
“人之常情嘛,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或者……”他想起AL所说,但愿不会冒犯她,“说说你在莫斯科街头的经历?那个时候,你似乎从事的是不太合法的勾当。”
伸向甜点的手僵住,娜塔莎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重新采集小菲基因的那个晚上,AL提起过,似乎你在那儿还留下了某个遗憾。对不起,”她脸上阴晴不定,刘弈道歉,“这是隐私吧?是我太失礼,请放心,AL只说了这么多,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必道歉。”娜塔莎吐了口气,走到客厅旁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瓶身很有些念头的斯米诺伏特加。有点粗鲁地用牙咬掉瓶塞,她对瓶一大口。“我该谢谢你,”她说,“让我重新有机会追忆一下过去,认识小一的回忆是相当宝贵的,因为在那之前,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呀。”
“……看得出来。”刘弈评论。
“是吧,看得出来,小时候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年纪小,世上最阴暗的部分见识得却比大部分人都要多,”她抿抿嘴唇,“该从哪儿开始呢?好吧,就这么说,大多数文学作品介绍角色时都喜欢从经济条件开始,我也效仿一下好啦——小时候,我家里很穷。”
她说话时表情戏谑,可刘弈听得有点儿心酸。
娜塔莎把酒瓶放在茶几上,向后倚靠在沙发上:“实际上,那个时候,大多数俄罗斯人民的经济条件不相上下,红色巨人崩溃带来的恶果之一。有记忆开始,我每天都能吃到面包,相比邻居们,已经不算是最糟糕的了。”
不用解释,他自然知道红色巨人是指什么。“看来我们都是受害者,”他望了眼酒柜,不知为何喉头干渴,而且不是靠水可以解除的干渴,“叙利亚内战的爆发也是。假如苏联还存在,战争绝不会爆发。”
“是啊,不过谁知道呢?苏联啊,我连自己出生地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在前苏联境内,要是那个国家还存在就好啦。我没有父母,”她的牙关在颤抖,“应该说曾经有过,有过我以为是父母,其实却只是两个……”
棕色的长发掀动,颤栗扩散至全身,娜塔莎伸手想去抓酒瓶,却不慎打翻,幸好她动作敏捷,在落地前一把抄起,避免了那珍贵的瓶子粉身碎骨。举起瓶子就灌,放回茶几时瓶中只剩了不到一半。
“算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恨他们。他们也是时代的受害者,”她幽幽地说,“而且一定很痛苦,很后悔当时的选择吧?告诉你吧,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把我卖给了人口贩子。因为这张脸还算有几分姿色,卖的价钱在镇里是最高的,我还记得是三百卢布,能换两个人一年份的面粉呢。瞧,我小时候就有出人头地的资质了。”
她在笑。刘弈叹了口气。自己同样失去了父母,某种意义上可以感受她的内心,可也只是部分。自己的父母毕竟是因为战火分离,而她确实被亲生父母出卖。如今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和陆菲同龄,却能如此平静地叙述这种往事。
她继续道:“人口贩子买了很多像我一样大或者稍大一点的孩子,男女都有,苏联解体时,这种事整个东欧到处都在发生。那段历史不光是孩子们的悲剧,更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羞耻、最可鄙的一页。时至今日,他们可以动用各种喉舌抹杀过去,把脏水泼到已故的国家上,掩盖自己的罪行,抢夺本不属于他们的丰功伟绩。但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忘记真相,我也不会,总有一日,正义会得到伸张。”
这次刘弈提前拿起酒瓶递了过去。娜塔莎道了声谢却没有喝:“我本来也会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在哪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凌辱、欺侮,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有人为我发出一声恸哭、流一滴眼泪。人口贩子带着我们前往布加勒斯特,也许是布拉格,那时我毕竟太小,记忆很难留存完整。应该说他对我们这些孩子还不错,至少食物比家里强,衣服也漂亮。是啊,农场主也会给牛羊丰美的水草,好让它们能挤更多的奶,屠宰时有更多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