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和预料中差不多。“是啊,妈妈提出来的,爸爸也同意。后天是开学前最后一个星期六,就后天晚上怎么样?”陶盈提出。爸爸是应酬回来后知道的,听过妈妈的话,啥也没多说就同意了。
答应得如此爽快才更叫人不安,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临上场的斗士——陶盈读过《斯巴达克斯》,也看过《角斗士》,更是安迪·怀特菲尔德和斯科特·阿金斯的粉丝,这些都是认识鸭梨后的事。
“后天?可以,”鸭梨开车的速度骤减,“那么明天后天我调休,一天多的时间,应该够准备的了。”
“准备?准备什么?我第一次上你家啥也没有准备啊。”
“得去理个头发,买礼物,挑身像样衣服,”鸭梨腾出一只手来搔头,“事情很多,也很棘手啊。历史系的教授喜欢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自己第一次虽是被他骗回家的,毕竟两手空空就上门,回想起来很不好意思。“别紧张嘛,”她察言观色,“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而且你那么厉害,我爸爸就是再怎么看你不顺眼,也绝对打不过你呀。”
“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有个油头粉面的小混蛋来泡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温柔可爱、聪明漂亮、活泼伶俐、大方优雅的女儿,一眼就能看出这头猪没对自家的白菜安好心,偏偏我又打不过他——换位思考一下,你爸心情无论如何好不起来。而他老人家心情一旦不好,我的机会肯定就少了。”
“放心啦,白菜被猪拱总比没有猪来拱要强,这个道理我爸爸懂。”
“不要把男人都当做理性动物啊。自己家种的白菜和普遍意义上的白菜不同,对别人的女儿,可以这么劝说;但事情一旦到了自己头上,”鸭梨直摇头,“只有男人最懂男人啊。自己家的白菜不是白菜,这大概能算是另外一种白马非马吧。”
欢乐和轻松的气氛越是接近农业园就越是寡淡,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马上就要见到刘弈和陆菲,相比他们俩,自己和鸭梨可谓身在天堂。我们光是身体健康一条就足够令他们羡慕,而且生活无虑,有很好的家人、父母、朋友。至于美貌,财富,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和人生的乐趣没多大关系,受爸爸的影响,陶盈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她看了下时间,还剩一刻钟左右车程。菲菲应该还无法从床上起身,那么只能是刘弈队长独自前来,不知他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从VIP通道入园,两人在停车场见到等候多时的刘弈。“你们来得正好,”他捶了鸭梨一拳,“表演马上开始,来吧,快点,别错过了。”
语毕,他转身就走,似乎真的生怕错过,不给他俩疑惑的时间。一点也没有忧伤的意味,陶盈不禁偷偷和鸭梨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怎么回事?扪心自问,若是鸭梨受这种伤,自己绝不会有心情对任何表演感兴趣。
“可能是悲伤过度。”鸭梨小声在耳边嘀咕。
“我看也是。”
他们匆匆跟上,经过花园曲折的小径中,绕过数片树林与花丛,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硕大的游泳池像是突然冒出来那样出现在前方。清澈的池水中木桩式的插着好些人,池中还很空旷,却没人在游泳;岸边也聚拢了好些人,和泡在水里的那些一样,所有人的脑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简直是一大群向日葵,陶盈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是个布置得有些俗气的舞台,挨着游泳池搭建,台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什么节目精彩到所有人瞩目?一般来说,除非站在台上向下撒钱,不可能引起这种关注。
“很及时,”刘弈拉着他们沿着游泳池向前走,“正好赶上第二场。来吧,座位我准备好了,就是离舞台距离稍稍有些远。快些走吧,别愣着,我们会挡到别人的。”
两人不得不又对望一眼。这么做很不恭敬,可陶盈还是忍不住偷偷用手指了指脑袋,得到的是鸭梨快速而小幅度的两下点头。唉,可怜的人,因为菲菲的事伤心过度。
他们跟着刘弈在一个凉亭中的餐桌边坐下,桌上早已布置停当。边上是游泳池,正对着稍远一点的地方是舞台,另外一侧则是鲜花、草坪和精心栽种的树林,是全场环境最好的座位。何况桌上尽是陶盈喜欢吃的东西,饮料中也有罐装的可乐。深蓝色的罐体上满是细密的水珠,显然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她拿起一罐,按下拉环就是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涌入喉头,舒爽的感觉直沁心脾,她倚在凉亭的栏杆上,身下就是泳池,惬意无比。
真惬意,可惜要是菲菲也在身边就好了。刘弈队长坐在鸭梨身边,手里端着酒杯却不喝,仿佛正在等着什么。
欢脱的音乐毫无征兆地自四周升起,陶盈看到刘弈手里的酒杯摇晃了下,随即舞台上出现了一大群差不多和她同龄的女孩。
什么啊,陶盈心里嘀咕了下,只是个舞蹈表演而已。话说回来,到底是年轻,那些女孩子身着青春性感的泳衣,舞姿在专业人士眼中算不上精巧,却热情奔放,满溢的活力仿佛肉眼可见般一圈圈以舞台为中心扩散开来。
难怪大家都会看得目不转睛,陶盈不知不觉就把一罐喝干。只是,把我们大老远喊来就为了看这个?
转眼一曲终了,水里岸上掌声雷动,刘弈队长的鼓掌尤其热情。陶盈放下第二罐可乐,跟着拍了两下手。舞台上,女孩们一齐行礼,答谢观众们的掌声。她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的程度自己也可以做到,而要是菲菲在,获得的掌声肯定是她们两倍。
可惜,那个在绒毯上翩翩起舞的身影,今后大概永远也看不到了……
沉浸在哀伤中的陶盈没有注意到身边鸭梨目瞪口呆的表情和张成O型的嘴巴,以及满脸笑意的刘弈。有人轻轻戳了戳她肩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先映入眼中的是刚才舞台上女孩们穿的那种泳衣,还有泳衣里的姣好身躯。
虽然稍稍瘦了点,可是皮肤细腻光洁,没有一丝瑕疵或是伤痕,堪称是完美,连一向对自己很自信的陶盈在那瞬间也有了一丝羡慕。女孩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一层运动后的汗珠也随之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泛着光泽。
很棒啊,陶盈默默叹了声,然后抬高视线。看到对方的脸,她先用力眨眼,然后揉搓眼睛。“你,”她的语气活像是见了鬼,“这位同学,你,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啊。”
刘弈哈哈大笑:“她就是你的那个朋友!”
“可是,可是,”她结结巴巴,“菲菲她……你……”当天在病房里,菲菲身上的伤是她亲眼所见,交错的伤痕,被烧灼得焦黑的肌肤,裸露的血管和肌肉,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可能才几天就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好,她拉过陆菲的手,惊愕地发现手掌与指头的老茧消失了。
脑袋里一片混乱。那个脸,那个微笑,都和记忆中的朋友一模一样,可常识又告诉她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真的是你?”她将信将疑,“陆菲?我同学?”
“是我啦,”陆菲很辛苦才没笑出声,“我的伤全好了,是不是吓了一跳?”
真的不是在做梦?陶盈双手忍不住在陆菲全身游走,手感仿佛最上等的绸缎,简直媲美新生的婴儿,同时又能感受到富有弹性的肌肉中蕴含的活力。
“真、真的全好了?也就是说,你以后……”她看向方才的舞台。
“是呀,我又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你也一起来吗?”
喜从天降就是这种感受吧。奇迹,真正的奇迹,竟然发生在了陆菲身上。激动之下,一阵天旋地转,她没留神身边,冷不防倚了个空,翻过栏杆,“妈呀”一声,头上脚下倒栽进了泳池。
“一起!当然一起!”她立即又钻出水面,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水便大叫大嚷,丝毫不在乎周围客人的目光。她只想好好抱住朋友,再也不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