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雷娅一直很开心。
听说路德维希先生在普里皮亚季大获成功,只有一人轻伤的情况下就轻松完成了任务。虽然他也没什么战果,实际上先生的部队根本就没有与敌人正式交手,可是,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能简单把事情搞定是最好的。多杀几个人?没意义,容易和人结仇,还很残暴。
所以,陆程心情也很不错。教自己动力甲操作技术和战斗技巧的老师如此厉害,自己跟着脸上有光,人之常情。
这天午餐,陆程正在努力对付垫在几张甘蓝叶子上的整只烤猪肘,顺便享受口感丰润的黑啤酒。最近一段时间,他终于开始适应德国的伙食。雷娅坐在餐桌对面,边把白肠、猪肉排、生菜和面包往嘴里塞,边向他询问天朝,特别是江南省的饮食习俗。
“wa-yo-jo?”她学着发音,“是这么念的吗?”好几个护卫都跟着念,怪异的腔调顿时充斥整间餐厅。
“差不多吧。有机会我带你们去尝尝,好吃得你们会想把舌头也吞下去。”光是听到名字就足够让人垂涎欲滴。那是老长州人才知道的一道甜食,炸成金黄色的松软外皮,再加豆沙的馅,放在铺上白糖的盘子里端上来——
陆程只能一气灌下半个岩石杯的酒,聊以排遣对家乡美食的想念。
哈特曼先生端着盘子来上菜,尽管路德维希不在,这位管家对待工作没有丝毫松懈,仍然事必躬亲。
“斯库尔先生,”他在桌上把烤土豆放下,“打搅您用餐。”
“又有会议?”
“不,路德维希大人将于下午三时抵达城堡。您要去门外迎接他吗?”
虽是询问,实际上是通知,这点事陆程还是懂得的。他还没回答,雷娅举着刀叉跳起来:“老师回来了?真好,下午不训练,我要挑身像样的衣服去接他。”
汉娜婆婆摇着头说了什么,莉亚·科宁斯小姐翻译:“要是大人在,看到吃饭时这样吵闹,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雷娅吐吐舌头,向婆婆认错。陆程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就是他自己,听说下午能见到路德维希也颇有几分激动。
差五分钟到三点,在城堡外等候的他们见到老式的当地产轿车沿着公路开来,那是路德维希的爱车,后面还跟着辆小号的救护车。明明只有一人轻伤的,难道有谁在路上病倒?
交头接耳间两辆车已经在城门前停下。车门打开,路德维希第一个下车,陆程、雷娅还有护卫们一起行礼。略一颔首,德国人快步走到救护车旁,帮医护人员放下一辆轮椅。有个小男孩坐在轮椅上,金发蓝眼的长得很漂亮,可人很瘦弱,形貌憔悴,而且一条腿的膝盖以下部分完全不见了,裹住膝盖的绷带上渗着血迹。
这男孩是谁?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疑问。
“难道是老师的孩子?”跟在轮以后回城堡,雷娅小声嘀咕。
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路德维希今年三十五,年龄正匹配。陆程和她有同感,但是不敢说出来。
他们来到城堡的会客厅,哈特曼先生第一时间奉上冰茶和冰水浸泡过的毛巾。小男孩自下车开始就不住地四下打量,对城堡颇为好奇,这会更是惊讶地瞪着眼睛。他擦去汗水,又喝下半杯冰茶,满意地打着嗝:“威德佛尼尔先生,你原来真的住在这么漂亮的城堡里,像老奶妈的故事里一样。”
“他叫阿列克谢,是我在这次任务中捡到的孩子,”路德维希环视众人,“家在普里皮亚季外十五公里的小镇上,因为我们的过错而失去了一条腿。”
雷娅掏出一把糖果,在小男孩身前放下,满脸的好奇:“过错?您在战斗中从不犯错呀。”
“不可以这样说,是人都会犯错,我当然也不例外。但是这一次,行动本身没错,决定在那时开始行动却是错误的。我们的敌人,”德国人的视线投向陆程,“斯库尔认识。”
“又是刘哥?”陆程当即会意。
“是他没错。他在合适的时机打出了巧妙的一发子弹,却造成了这个灾难性的结果,”路德维希叹了口气,“无论参加战斗的双方是怎样的个人与机体,战斗带来的始终只有破坏与悲伤。”
“那您把阿列克谢带回来是要?”雷娅问。
“是我的错,所以要设法弥补,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未来,”德国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斯库尔。”
“在。”陆程赶忙回答。刚才那副样子该怎么形容?对,欲言又止。他似乎有话想和我说。是因为和刘哥交手的缘故吗?不对,眼神分明很沉痛,这次没损失任何人,若要跟我讨论刘哥,他不会是这个表情。
“明天我带阿列克谢去巴黎看医生,你也一起去。”
“明白,威德佛尼尔大人。”他果然有话要和我说。
“那我呢我呢?”雷娅眼巴巴地望着老师,“带上我一起吧,你们都是男人,照顾人不在行的。要是没有我,小阿列克谢路上多可怜啊。”
路德维希略一思忖:“也好。明早八点出发,差一刻钟在门口集合。一共需要五天左右,你们去准备行李吧。哈特曼先生,我的就劳您准备了。”
管家领命而去,雷娅欢呼着在会客厅的地板上翻跟头。三点钟才回到城堡,明天八点又要出发,称得上马不停蹄。仔细思考,陆程觉得事情颇有可以揣摩的地方。小小年纪失去一条腿确实很可怜,可为什么要去巴黎看医生?没听说过法国人的医疗技术比德国人更先进,特别是骨科。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五,他们准时坐着房车出发,德国人就像钟表一样守时。房车是路德维希的收藏品之一,宽敞舒适,陈设豪华,扶手与栏杆之类的装饰乃是货真价实的黄金、蓝宝石和红宝石,奢侈得陆程不敢相信。就算待在冈格尼尔里,一辈子也挣不到一辆车钱,人和人绝对是不平等的,他酸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