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当天晚上陆菲梦见了孟欣怡。梦里的自己手脚无法动弹,慢慢沉入冰冷的水中,孟欣怡就在岸边静静看着,一脸的轻蔑。直到水面没过头顶,身子沉得很深很深,她的神情依然清晰可见。
小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水边。弟弟的面容和离去时没有变化,穿着一身难看的黑色紧身衣。她忍不住甩动手脚,想向上游去,即便在梦中,她也想好好打量一回弟弟。没有用,深陷其中的水变得越发冰冷,刺骨的寒意能令骨头也冻结,她缓慢而无可逆转地向下坠落,姐弟俩相距越来越远。
接着梦便醒了。时钟显示现在的时刻是凌晨2点25。房间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很好,她打了个喷嚏。梦里觉得冷就是因为这个吧?身旁陶盈似乎察觉到动静,睡意正浓的没有醒来,只小声咕哝了几句,说着含义不明的梦话。打了个哈欠,陆菲为朋友掖好被子,没多时再度陷入沉睡。
次日大早,她在神清气爽中醒来,果然如陶盈所说太阳很好——只可惜现在是夏天,大太阳热得紧。天气热也有好处,一个晚上足够衣服晾干,她换回自己的衣服,不用再穿得像个小学生。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朋友,她搭公交回到长州支队的宿舍。马上又要见到刘弈,她心中惴惴。经过了一个晚上再加朋友们的劝说,哥哥的心情会好些吗?是重新变得热情,还是和自己一样,有好转,但心结没能彻底打开?恐怕是后者。语言的力量有限,离刘弈的所在越近,她就越感到两人之间的隔阂虽小,却顽固地存在。
迈进上楼的电梯之前,宿管大妈叫住了她:“孩子。”
有段日子她天天来借助AL训练,大妈总是对她视而不见,今天是怎么了?陆菲行了一礼:“您好。”
“刘弈那小子有紧急任务,七点不到就出门坐车走了。他走前托我,要是瞧见你的话就转告你,有事去找秦队长。”
真不凑巧,但这就是哥哥的工作,他没有选择。那么早就要出发,不论心情如何,也不管睡得好不好,是不是有其他安排,任务来了就得执行。她忽然察觉,这样的日子比自己还要辛劳,压力无疑也大得多,以往一直觉得哥哥无所不能,是个真正的英雄,为此心里不止一次感到自豪。可他也是人,不是身上那具动力甲,他也有血有肉,会害怕,会担心,会感到疲惫与厌倦。
应该早就明白的道理,为何到现在才注意?你这女孩真是笨得要死,她暗暗骂自己。
她一直有宿舍的钥匙,不过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没意思,她决定听刘弈的话去找秦队长。本打算拜托哥哥带自己到到雷冰那里去,现在也只能再想别的主意。
宿舍与支队总部大楼只一街之隔,但陆菲一次也没到总部去过。大院外有持枪的特勤在站岗,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进去需要什么样的手续。他们会问我些什么?我只是个学生,会不会被拦下来不让进去呢?
在街对面观察了半晌,她发现值勤的特警并不盘问进出的人。壮着胆子走过去,果然很顺畅地就进了门。在大楼一层负责登记姓名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人有白皙的小伙子,态度认真又不过于冷淡。她写好名字,说明来意,小伙子略显惊讶,大概是奇怪一个小女孩找他们队长能有什么事。
他放下手头的事,领着陆菲来到队长室,正好有客人来访,不能进去。一个漂亮的、自称是秦石武秘书的大姐姐给了她一杯茶,而且让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等,并且替她向秦队长通报。陆菲大开眼界,她一直以为支队里的特勤队员们都是不苟言笑的,没想每个人都很热情,没有因为她的年纪就怠慢。
本来就该如此,刘毅哥哥还有秦队长他们都是这样的人,她发现自己又想当然了。没等多久,隔壁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吓了一跳,那位大姐姐冲她摆摆手:“别担心啦,老大马上就会叫你过去的。”
杀猪般的喊叫声,咚咚咚的响声,还有重物砸落的闷响在隔壁接连响起。等一切归于平静,她听到几个人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远去,秦队长推门进来:“久等了小菲,过来吧。”
“是。”陆菲毕恭毕敬地起身。在她眼里,秦石武始终是个威严的队长,是上级,是领导,不是刘弈或者鸭梨那种可以一起开玩笑的伙伴。
她端上茶杯,跟在秦石武身后进了队长办公室。是间比想象中小很多的房间,不及刘弈宿舍的卧室大,一面墙壁被书橱完全占据,另外一边则布置着沙发,秦队长自己的办公桌正对着门,背靠整扇落地窗。比起办公室,这儿更像是间书房。她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等秦队长发话。
秦石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她而没有看屏幕:“陈琦跟你说了吧?刘弈有个紧急任务,今天六点半就离开宿舍。这次的任务和上次不同,他需要十天以上才能回来,期间无法与你联络。我和他商量过,这段时间你还是住到徐天教授那边。安全,训练方便,娜塔莎有空也会在那儿陪着你。你的意思呢?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比方说,住在宿舍里?”
大家对我都很好,这样的安排无可挑剔。只是又要有至少十天见不到刘弈,她的心轻轻抽搐了下:“没有,就住到教授那里好了,谢谢您。”
“您?哦不,别那么叫我,听得好像老了十岁。”
“是。”
秦石武扮个鬼脸:“也别‘是’,你又不是我部下。等等,你该不会觉得喊我叔叔更合适吧?”
“是。呃,我是说,是的,秦队长。”
秦石武一脸悲痛:“我比你家刘弈还小三岁呢。你难道喊他叔叔?”
“哎哎?真的?您真年轻啊。”比刘弈小三岁,换句话说只比自己大六岁,就能担任好几百号人的队长,而且干得十分出色,陆菲肃然起敬。六年以后,我在从事的领域能做到他现在一样出类拔萃吗?
支队长对陆菲恭敬的态度看来是绝望了:“好吧,随便你了。你希望什么时候出发?”
“由我来决定吗?”
“是的。收拾行李,找陶盈吃个饭,做什么都可以。准备好了说一声,我送你过去。今天来不及的话,明天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