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静悄悄的。陆菲抱着膝盖坐在湿哒哒的地上,望着窗外狭窄的一片蓝天出神。禁闭室里潮湿依旧,闷热难当,可比起昨天来已经好得太多。娜塔莎专门差人拿来了风扇,还移动式冰箱和冰块。小娜是个相当贴心的人,准备的东西中还有帘子,陆菲得以简单地擦了擦身子。
出过不知道多少汗,身上早就黏糊得难受,这会终于舒服。感受着水分自皮肤表面蒸发的凉意,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刘弈哥哥出去已有好几个小时,决斗应该开始了吧?他会赢的,可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可怕,她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黎明安排了三个人,他们的任务是盯住圭亚那的看守,免得他们对她动手动脚。在当地士兵眼中,从亚巴顿营地出来的个个都很了不起,所以这事很顺当,没遇到任何麻烦。
“放心吧公主殿下,”他们对她的称呼和雷冰一样,“刘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再说还有我们哪,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有他们,禁闭室里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不过最好还是有刘弈在身边。环境实在太恶劣,又过于低矮,和她聊了会天,三个士兵先后离开,到建筑外去守着。
今天整个军营都很安静,昨天待在禁闭室里,士兵们的口号,动力甲走动时的噪音,车辆来来往往的轰鸣没有一刻停歇,直到天黑,今天却只有苍蝇和蚊子在身边盘旋,再加她叫不出名字的各种虫子。她从小就不招蚊子,可一天下来还是在脸、手臂和腿上添了许多包。
即便如此,她没有一句抱怨。阴暗肮脏的禁闭室是很难熬,如果可以的话,她连一分钟都不想待,可这也算是种难得的体验,不是吗?人生本来就不可能一帆风顺,会经历很多事情,甜的苦的都得学着朝肚里咽。比起同学和朋友们,自己的经历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母亲的失踪,爸爸的离去,亲戚们的欺凌,同学的嘲笑,小黑的离去,她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中学会了如何面对。
世界是很残酷的,她远比同龄人早了解到这一点。但世界也是很温馨的,她一样遇到过很多只要想起就让心头暖洋洋的好事。他们姐弟最困难的时候,虽然很多经历确实令人寒心,可同时,身边也从来不缺真诚的帮助。那时她认识了陶盈,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小黑则结识了一群死党,这些朋友想方设法帮助姐弟俩,还要尽量避免两人难堪,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接着又是小娜,徐教授,秦队长他们,桑南岛上大家的招待还历历在目。他们和他们的所作所为,足以构成她最珍贵的记忆。
至于刘弈,她反倒略过——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再被提起。
就是这样,遇到好事就开心地笑,遇到坏事就咬牙忍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陆菲如是想。这份淡定就是成年人中也很稀罕,若是娜塔莎瞧见她的模样并且知道她脑中的想法,少不了一番惊叹。
太阳渐渐西斜,夕阳从窄窄的窗户中透入,阴森的禁闭室也一片灿烂的金黄。陆菲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来到气窗边踮起脚尖,双手握着铁栅栏向外张望。她喜欢夕阳,本就和花园一样的军营在夕阳下美如画卷。
静谧,安宁,犹如慈祥的老人在诉说着过去,她轻声叹息。要是能在那边的草坪上跳支舞,观众只有刘弈一个,至多再加上陶盈和小娜,感觉一定很棒——
突如其来的几声巨响震得她捂住双耳,也中断了她的思绪。和刘弈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当即听出来,是有人在开枪,而且地点离自己不远。
是刘弈来救自己了?不可能,她立刻把荒唐的念头驱赶出脑袋。还能是谁?用力向外眺望,视野有限,枪响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的,陆菲一点也看不到情况。她隐隐有种心悸感觉,几声枪响过后居然没人喊叫也没人呼救,太过反常,不该是这副样子的。
接着她远远地听到铁门开合,在禁闭室外长长的走廊上激起回响,乱哄哄的脚步飞快接近。有人跑着过来,她直觉地认为他们和刚刚开枪的是同一伙人。拉起的帘子掀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紧跟着出现。他们打开禁闭室的门,没有任何解释与说明,粗暴地将她双臂挟起,向外拖去。
怎么看也不像是刘弈赢了,但奇怪的是,假如他输了,对方应该也不是这种做法。在牢房出口处,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三名黎明士兵,几小时前他们还在陪她说话,如今却一齐躺在血泊中。
你们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普通的女孩大概会惊慌失措地这样问,但陆菲不同,她不止一次直面过生死。片刻的慌乱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一边装作腿脚不灵地踉跄跟着士兵奔跑,她一边留神观察。
参加挟持的士兵一共六人,每个人都带着枪,肌肉发达得可怕,身上的迷彩服和圭亚那士兵的有些微差别。圭亚那人穿的像是绿油油的青蛙,而这伙人就是色泽土黄的癞蛤蟆,她决定暂时就这样在心里称呼他们。癞蛤蟆们对军营很熟,带着她东拐西拐,沿路贴墙根前进。
他们很快来到军营角落,眼前是一大片热带丛林,像是墙壁一样在面前延伸向两侧。地上满是杂草、尖利的碎石、虬结的树根与荆棘,一条小路在其间若隐若现。穿着野战靴的癞蛤蟆是无所谓,可她就要遭罪了,以他们的粗暴来看,显然不会照顾到她脚上没穿鞋。我们要穿过去?肯定有人在树林另外一边接应。
脚底一阵刺痛,光脚踩在一段粗糙的树根上,树皮划破脚底,陆菲失去平衡,没来得及着地又被左右两侧的癞蛤蟆拉起,推搡着继续向前。这片树林究竟有多险恶,她有了深刻的印象。各种各样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利齿在她的双脚留下一道又一道血口,起先还能感觉踩到的是泥土还是草叶,是石头还是荆棘,可很快就便只剩钻心的疼痛,令每一步都格外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