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午饭时间显然早就过去,果然没人来给他们送食物。比肚子饿更糟糕的是干渴,牢房里闷热难当,没有那种大颗的汗珠,但细密的汗水更让人难受,不管怎么擦,始终没法觉得清爽。
气窗外的阳光越来越耀眼,很快迎来一天中炽热的高潮,禁闭室内的温度随之上升。好在很快有场暴雨,暑气被一扫而空,他们还借着从窗口打进的雨水润了润干燥已极的嘴唇和喉咙。热带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雨停,太阳再度释放威力。这次连一丝风都没有,潮湿的禁闭室里本就通风不畅,眼下简直成了个蒸笼,两人汗如雨下。
刘弈脱下上衣挡在气窗上,多少能制造点阴凉。陆菲也脱下丝袜,解开领带和领口的扣子。他们不再交谈,并排躺在地上,尽可能减少体力与水分的消耗。到底是环境不同,刘弈记得自己在叙利亚有过断水断粮整整四十八小时的经历,那会的感觉远不如现在难熬。
好容易等到太阳西斜,晚风将热意驱散,天也随之暗了下来。为了给关禁闭的人最大限度的心理压力,禁闭室里没有安装电灯,黑暗向来是人类恐惧的来源。
真是个畜生,刘弈在心里把冈萨雷斯上校的祖辈到后代统统问候了遍,同时又极端鄙视上校本人。连教训人都只有这么简单又原始的手段,换了自己,会拉几个倒霉鬼到牢里挨鞭子,以此吓唬他们;或者更过分点,把陆菲和他分开关押,然后弄出点她的惨叫声让他在隔壁听着,比直接看到更折磨人。
而现实正好相反,除了远处训练场上士兵们偶尔发出的呐喊,再加苍蝇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发出的窸窸窣窣,听不到其他声音。娜塔莎他们一定正在交涉,但效率不高,否则一个下午,怎么也该有结果了。难道要在这种地方过一夜?又脏又臭,伸手不见五指,能把正常人生生弄到崩溃。
憋屈,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词。前一阵子在南越,一个人在丛林中逃亡,固然更加辛劳也更加危险,可从没像现在这般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徒劳等待。憋屈。那时好歹手上有枪,身上有AL,始终有跟人一战之力。
身旁的陆菲始终安安静静,似乎已经睡着,更有可能是装作睡着,月光朦胧地勾勒出无暇的睡脸。是我害了她,让她在此受苦,刘弈深深自责。虽然没有海誓山盟的话语,但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保护她远离任何危险、与她一同为美好的人生努力,这一切天经地义,他心中早已如此认定。可现在……
迷迷糊糊中脚步声接近,是高跟鞋踩在坚硬的石板上,他蓦地惊醒,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你们看起来像是一个星期没洗澡了,闻起来也是,真难为在这种鬼地方待了十二小时,”强光晃得眼睛睁不开,但娜塔莎的声音太有特色,一听便知道是她,“不过没有受伤就算是运气不坏,我也可以放心了。”
“你是来看望我们的吗?”刘弈支起身子,腰背酸痛不已。陆菲一骨碌爬起,动作比他敏捷许多。
“是啊。谢尔盖少校和圭亚那人交涉了整整一下午,冈萨雷斯上校固执无比,坚决不肯放人,费尔南迪斯少将也做不了他的主,”棕发女孩露骨地反讽,“他是个尊重部下的好将军呢。”
她将手里的应急照明灯放下,将一个袋子送进栅栏来。
“什么东西?”
“你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饮用水,能量饮料,军用能量棒,炸鸡块,洋葱圈,贝贝罗尼香肠的芝心披萨。”
她说话的同时,陆菲打开口袋,将摸到的第一个瓶子首先递给刘弈。他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抓起一根能量棒,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这东西的口感糟糕,而且过于苦涩,但此刻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要是吃的就觉得美味,吃得狼吞虎咽。陆菲吃相也好不到哪里去,像陶盈一样双手捧住炸鸡啃,连眼皮都沾上了油腻。
“啊,小菲居然饿成这样,好心疼,我好心疼,”娜塔莎双手抓住栅栏猛摇,好像她才是被关在禁闭室里的那个,“虽然要怪冈萨雷斯上校不好,但是刘弈!都是你干的好事!”
陆菲嘴里塞满鸡块,口齿含糊:“是我不好,不怪他。”
“小菲你太好心了!”娜塔莎摇头摇得棕色长发甩来甩去,“你们听我说。本来,谢尔盖少校交涉的目标,至少要把你先救出来,可坏蛋上校不同意。”
“即便他同意,我也不会丢下哥哥一个人出去。”
应急灯下娜塔莎的表情格外夸张:“傻瓜!待在圭亚那人的禁闭室里只能发烂发臭,好人也会被折磨成疯子,我才进来五分钟,都快吐了。想想看,干净的浴室和大床,舒服的睡衣,还有空调和网络……随你,反正只能想想。”
吃下两根能量棒,又塞进去二分之一块十二寸的、铺满香肠的芝心披萨,刘弈终于能把心思放到谈话上。用半瓶水把食物冲下肚去,他打了个嗝:“请给点有用的信息。上校不会一直不放人吧?”
“他给出了条件。”
“说说看。”胃里充实的感觉很美妙,但看棕发女孩微蹙的双眉,恐怕不是太容易满足的条件。是向黎明要50具M6,还是为他们提供长期培训?
“第一个条件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不用说出来,我们直接讨论第二个……”
“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为什么会提出了?”刘弈好奇得很,“干嘛不说说看,万一可以做到呢?”
“不可能的啦!”
“即便不可能,”陆菲说,她拿着剩下的另外半块披萨,“光听听又有什么坏处呢?难道比关在这儿还糟糕吗?说嘛,小娜。”
“是啊,听一下又没什么。”刘弈帮腔。
娜塔莎无奈地揪着头发:“上帝啊,我这样的天才竟然也拗不过你们俩,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好吧,冈萨雷斯上校说,因为小菲中断了他对犯错部下的惩罚,要她代替士兵受罚。那个可恨的变态说,”她握紧拳头,“要把小菲脱光了吊在军营前,然后打上三十鞭,愿意的话就让你们自由。”
陆菲低着头默不作声,肩头微微发抖。“畜生!人渣!恶棍!杂种!我要剥了他的皮——”刘弈顿时暴怒。所知骂人词汇有限,不够他表达心情。
“刚刚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们不要听啦。”娜塔莎双手一摊,一副“看到了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