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队长大人,刚才您的形象无比高大,所谓笔如利剑,放到网上去能刺穿很多人的心脏哪。】
刘弈脚下不停,加速朝南跑去:“恭维的话以后再说也来得及,替我盯着点。”
【这事很简单。MDT或者MDA-17SS的速度首先就无法与我匹敌,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下机动性会打很多折扣,根本追不上咱们。唯一值得担心的是那两个黑色的家伙,不过他们要是跑起来,动静和一群犀牛撞过来差不多,我能在一公里外提前预警。】
“是吗?他们不值得担心。”看了眼屏幕上的地形图,刘弈直奔附近地形最险峻的山头,朝向他的一面是超过七十度的陡坡。空气太潮湿,体力下降的很快,他开始有一点喘。AL为他拭去汗水,然而没多久汗珠又爬满了额头。
【十点钟方向,敌人数量二,MDT和MDA各一具,距离二百四十二米和二百五十七米,截获到传感信号,推测对方拥有数据链和电子侦测能力——】
AL话音未落,刘弈抬手就是两枪,当先放倒了机动性能更强的MDA。剩下那具MDT立即发现了刘弈的位置,举枪的瞬间,刘弈的第三发子弹精准地从他枪管中钻入,整柄枪随之炸开。失去了武器,MDT转身就跑,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低姿之字形逃窜的动作娴熟而专业。
是个好操纵者,懂得进退,刘弈默默称赞了一句,用长点射在MDT的后背上开了好几个口子。可惜死法不光彩。
【中队长大人,】AL提醒,【传感器上捕捉到大量运动中的热源,与动力甲引擎全力运转时的热力分析一致。】
“刚才还说这个环境下传感器不好用?”
【在一群矮子里头把小四和大姚找出来,完全是两个难度呀。】
“别耍嘴皮子,他们能赶上来吗?”
【大部分不能,但是我们的前进路线不太合适,另外最令人在意的两个黑色玩意也朝着咱这边过来。】
“那是当然的。被我干掉了好几个,要是连位置都找不到,这些家伙就不会想像现在这么烦人了。还能更快一点不?”
【不能了。中队长大人,前方的陡坡过于湿滑,即使以我的机动性……】
“那不是问题,我有打算。”
【即便我们从他们的围追堵截中暂时脱身,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得想办法让调查部和执行部都知道这件事才行。】
“你的通讯系统可以吗?”
【不行。我只是个人工智能,不是万能机器。您的手机在这地方有信号吧?天朝移动在南越建了不少基站。虽然有点冒险,可能会被人发现,不过我建议还是打个电话通知秦队长吧。】
“当然得通知他,”屏幕上,标示敌人位置的红色标记从三个方向围拢来,“不过总得想办法活到他来救咱的时候。”
【同意。前方山坡仅剩六百米,趁敌人的包围圈还未合拢,建议您立刻左转向东。】
“没必要。继续前进。”
巨响炸雷般突如其来,气浪与热量自后方汹涌地扑来,AL趔趄了下,调整姿态继续前进。对面动用了一百毫米以上口径的火炮,炮弹夹杂着火箭以徐进弹幕的方式向他逼过来,任何一发要是打中了,连人带甲都会变成零件。
刘弈暗暗咂舌。幸好,看对方的动向,意图还是俘虏而非击毙。
【怎么还有炮来着?】AL大惑不解,【而且还不是什么高档货,是伞兵用的无后坐力炮和120口径的火箭筒。我没找到炮击型号啊?】
“不需要专用的炮击型。MDA上本来就采用了很多MDC的设计,苏联早期没有区分狙击型和炮击型,反正技术上都差不多。”刘弈看着屏幕,两个红图标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火炮则不断将他向山坡逼迫。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可以试着从炮火中穿过,但是成功率不到四成。您要冒险试一试吗?爬坡的话……】
山坡近在眼前,刘弈停下脚步,炮火跟着止歇,到处是弥漫的硝烟。看着屏幕,用不了半分钟,黑色的动力甲就会穿过烟雾出现在视野中,其他地方的动力甲也正在赶来。“不用着急,你有烟雾弹的吧?”
【确实准备了些。】
“能找到那些扛着火箭乱跑的混球吗?一个就好。离我们最近的是哪个?”
【这很难说,炮手分布在现在的两点和十点两个方向上,正在靠近我们。您打算这么办?我们现在,】AL的观瞄系统向左右两侧转动了下,类似人类东张西望的动作,【好像真的无路可去了。】
“你的表现令我确信了一件事。”
【请讲。】
“作为计算机,你low出了新的境界,但作为人工智能,你确实已经接近人类的特征。”
【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敌人接近至下一秒就会从烟雾中现身的地步,刘弈反而放松下来,“飞行模块呢?”
【对哦——神奇,我竟然忘记了。】AL长吁短叹。
“这种事都能忘记,我能活到现在果然是命大。”
【这是生物与机械的差别所在。生物会失误,状态会起伏,机械则不然。您这样身经百战的老战士的确不是我这种新丁能比的。您的性子,不会光逃上山顶就算数吧?】
“军事常识之一,撤退时一定要给对手留点礼物,这样他们才不敢放心追击,成功溜走的机会才大。”
【了解。】
AL在一瞬间把所有的烟雾弹通通打了出去,趁此机会,钯反应炉出力调整到最大,两副旋翼自肩胛骨位置弹出,变矩器从肩甲内升起。感知气流的变化、及时调整机翼角度、增加或者减少出力,对人类来说这种操作超出反应极限,AL却驾轻就熟。眨眼的功夫刘弈便在烟雾掩护下落至坡顶,他没有选择远去,而是伏在山顶,静静观察脚底敌人的动向。
除非特意提醒,否则没人会向上看,这是刘弈早在叙利亚就学到的一点,也不止一次因此在不可能的情况下逃脱。躲在大树的树冠中,有时效果近乎隐身,从树下行进的敌军只要一抬头他便会暴露,可就是没有任何人抬头瞥上一眼。
此刻也不例外,他看到动力甲和步兵形成了一个环,在林间警惕地朝着他留下的烟雾前进。从他们的动向来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刘弈已经不在包围中。
敌人停在了五十米开外,动力甲最前,步兵居中,炮击支援最后。有人高声劝降:“放下武器,否则准备下地狱去吧!”
这可有点难,因为你这种家伙太多,地狱早就人满为患,没有我的位置。刘弈在心里把对手狠狠嘲笑了一番,从背上解下狙击步枪,挑选着合适的目标。山坡高而陡,向两侧延伸出数公里之远,不用担心他们能上来。但也没机会随心所欲地开枪,下面的敌人少说也有上百,火力相差悬殊,按他的估计,运气好的话至多撂倒两个就该撤退了。
林间的烟雾开始渐渐消散,对方对刘弈的沉默感到惊讶,又一次大声喊道:“现在投降的话,还可以饶你一命!我数到五,如果还不出来的话,就下令进攻了!一!”
有个98年的老游戏里的一句台词刘弈始终记得:要杀就杀最吵的那个。如今看来,这确实是句战场上的至理名言,他对设计师和脚本佩服得五体投地。是谁在说话?稍一巡视便找到了目标,敌人中仅有一个举着扩音喇叭,躲在两具并排站立的动力甲身后,刘弈猜想这是因为一具动力甲不足以挡住他肥硕的身躯。
“二!”
“三!”
“四!”
那家伙丝毫没意识到大难临头,脸色却有些泛红,大概刘弈的沉默在他看来是一种鄙视与侮辱。他抬起右手:“还不打算改变主意吗?好,那么下面,五!”
他的手猛然挥下,为自己带来了死亡。他的手势本意是命令部下攻击,却成了刘弈开枪的信号。从坡顶望去,两具动力甲根本没挡住什么,那个家伙从头到脚完全暴露。子弹从他前额进入,12.7毫米口径再度显现出对人体的可怕威力,这一枪掀去了整个头盖骨,脑袋像个西瓜似的炸开。
敌人顿时乱作一团,大半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用各自武器对着烟雾开火;中弹家伙身边的则或卧倒,或逃跑,也有大着胆子开枪的。战场上的时果然没有定论,经验丰富的老兵判断也常常失误,原先的估计不准,刘弈开枪如愿干掉了第二个,敌人依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无后坐力炮与火箭也加入了攻击的行列,噪音和硝烟更为刘弈制造了机会。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有些苏联老兵——这里的老兵是指能活过第一天的幸运儿——甚至能连续干掉几十个夜间行军的德军,同时自己还不被发现,如今看来就是白天这么做也是有可能的。
现实毕竟不比传说,他的好运气在干掉第六个敌人后到了头,对方不是南北越的乌合之众,而是在丛林战中剿灭巴拉图上尉部下的精锐。几乎发现刘弈的同时,各种火力便压制过来,他再也没有开枪的机会。
射角的限制,敌人火力虽然凶猛,只要不探出头去便没有危险。注意到有敌人开始向两侧迂回,更有些试图爬坡,刘弈惋惜地起身:“走吧,他们一时上不来,趁现在拉开距离。”
【去哪——准确地说,我们怎么回去,您有考虑过吗?】
陆菲……想到女孩,刹那产生的恐惧令身子摇摆。我已经不是那个无所牵挂、纯粹为了活下去而战的游击队员了。刘弈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管那些。现在朝前跑,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随着他们远去,身后的枪炮声渐渐低落,直至终于听不到。处境有多糟糕?身处从未涉足过、连AL也不了解的南越丛林,离天朝的土地有上千公里之遥,身边是不知何时就会追上的敌人,手头只有一具动力甲和两杆枪,没有指挥、没有补给、没有支援,整日的跋涉与激烈的战斗使人精疲力尽。不折不扣的绝境。
但事情并没下定论,虽然疲累不堪,但至少我还能跑。多少次面临真正的绝境,最终能化险为夷,不是因为精湛的射术也不是因为先进的装备,就是因为在极限的时刻,自己能比敌人多跑那么一点点距离,就这么简单。
这次也一样。不管局势多恶劣,假如还想回到长州,和陆菲以及朋友们相会,那就跑吧。能做的就只有这一点而已,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从古希腊到现代,从朝鲜到南越,战争的形式早已不同,但唯有这一点始终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