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毙了,中队长大人,】AL说,【您的枪法出神入化。】
“你有一半功劳。”若不是AL的辅助,两枪的间隔要拉长好多,视觉效果和震撼性上得大打折扣。
车队的护卫们有意退开。军官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顶着嘲笑的目光,招呼手下士兵硬着头皮上了几辆冷藏车,没几秒钟就匆匆下来。
“这个男人真是快呢。”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人群顿时炸了锅。在哄堂大笑中,军官下令搬开路障放行,之后便躲进碉楼,到车队全部离开也没有再露面。
刘弈本人倒是有些后悔,因为坐回车上,斯玛格握住方向盘的手在抖,车子也跟着不停晃动。
“您的安保公司,”斯玛格的声音和手一样抖得厉害,“还缺维修工和司机不?我,我想跟着您干啊。”
“怎么就让你有跳槽的心了呢?”
“您穿的动力甲已经够科幻的了,穿戴式的模块化设计,这么小,这么轻,这么薄,引擎部分的噪音几乎没有。我可是懂行的!这么高大上的东西,我只在前沿论坛和科幻小说里看到过,”他说到激动处双手离把,“您的枪法简直神了!能不能告诉我,哪里可以投简历?不骗您,除了您身上的我没见过不好说,只要给我材料和工具,世上没有我斯玛格修不好的动力甲!呃,操作系统和芯片另算啊。”
假如真有他自称的那么厉害,跟秦石武或者老头说一声,拉他入伙倒是不错。但是看他开车时毛毛糙糙的风格,经他手的东西说不定和经过HAL修理的飞机一样,穿着上战场是在挑战操作者勇气。
通过岗哨,前方就是上尉所说的“小苏伊士”,整整二十公里向东延伸的公路不属于任何一方管辖,四周的丘陵与沼泽向来是匪徒、走私者和人口贩子活动的天堂。
两边的丛林茂密而险恶,高大的热带植物遮天蔽日,斯玛格却很兴奋。对他来说,这段旅程就快结束,最后的二十公里是最安全的,以往每次有迷雾公司护送的经过都是如此。然而在刘弈心里,他们才刚刚踏出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步。
所以他宁可坐得挤了点也没有脱下AL。
“上尉,阮少尉那边有新的消息传来吗?”他不放心地用私人频道问。
巴拉图上尉答道:“阮少尉派出的小队追着敌人的屁股干了有二十多公里,现在把他们给围在一处山崖上,我已经提醒过他,看看能不能抓几个活的。放心吧,少尉跟美国人打过仗,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他手上还留了一半人手,下来周围一直会有他的人在警戒。”
真是那样就好了。
车队渐渐接近巴拉图上尉的地图上第一个可能的伏击点。尽管一切平静,从外部看毫无差异,刘弈却察觉到气氛已经不同。从战场生还的战士,对这种气氛是极为敏感的。也许是车辆行进间的引擎轰鸣音量降低幅度却变得频繁,也许是某个频频从射击孔向外张望的战士,也许是动力甲无意识的小动作,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斯玛格对此毫无察觉,只是这么长时间下来,说话与驾驶都是很消耗精力的,为了能安全开完剩下的行程,他忍痛放弃了交谈。
他们平安无事地通过了第一个伏击点。
下来的一长段公路沿着河滩向前蜿蜒,丛林在此退去,视野豁然开朗。这附近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但……刘弈想起可供单具动力甲使用的电磁迷彩。若一队这种动力甲在附近埋伏,情况又会如何?
车队的行进速度在开阔地带反而放慢,刘弈得以细致地观察四周,得出结论是同样不可能。即便机体可以不被雷达、红外传感或者目视发现,奔流的河水与河滩细软的沙地也会暴露行踪。电磁迷彩的运用确实会在某种程度上——而且是相当大的程度上——改变现代战争的模式,但不包括眼前的地段。
笼罩着车队的紧张气氛略微缓解,在接近下一处伏击地点时又重新变得凝重,也许是感应增幅装置的作用,刘弈的感觉也格外强烈。不安与忐忑仿佛化为湿冷的雾气,紧紧包裹全身。
这一回仍然安全地通过,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前方又是开阔地带,之后是险峻的山林,同时也是下一个合适的伏击地点。
私人频道里传来巴拉图上尉的低语,向来大嗓门的他居然也会发出呢喃似的祈祷,刘弈知道上尉只是为了让部下安心,其实并非像嘴上说得那么满不在乎。紧跟着公用频道里,巴拉图爽朗地大笑:“终于快到了,阮他们也把事情搞定了,晚上好好找些乐子!”
安静了许久的频道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响成一片,上尉的话起到了作用。然而渐渐接近第三个伏击地点,频道又重归沉寂。
“前方快到阮邦南少尉发现伏击敌人的地方了,”上尉提醒,“虽说不大可能有人在同一个地方继续设伏,不过打仗可没个定论,咱谨慎点好。都注意了,打起精神来!”
把埋伏设在已经暴露的位置,对手的指挥官只可能是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愚不可及的白痴,要么就是经验丰富又胆大心细的老手。刘弈认同巴拉图的判断。已经搜索过的地方仍然可能有敌人存在,不可掉以轻心。
他们很快见到了阮少尉发现敌人的地方,就在公路南侧不到两百米,背靠着起伏的山丘。选择这种地方埋伏?刘弈暗自诧异,植被很茂盛,若说埋伏倒是很合适,但一旦被人发现,这种地形要如何撤退?
他又看向公路北侧,若是他来组织伏击,一定会选择这边。视野开阔是不利条件,但离公路不到百米,有一些不知是内战还是美国人入侵时期留下的混凝土工事。长期弃置之下,工事内外藤蔓缠绕,杂草丛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定见惯了这幅景象。在叙利亚,教会刘弈战场生存的那位老战士曾经告诉过他,人们会对习以为常的东西视而不见。身为狙击手,这在许多时候足以决定生死。
粗略估计,若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那些工事足够五十人的队伍毫不拥挤地隐蔽。是不是该提醒上尉注意?
正在他犹豫的当口,巴拉图上尉下令车队停止前进。他则带着刘弈还有大半的护卫队下车,查看阮少尉和人战斗的现场。从各种情形判断,当时的战斗并不激烈,一具倒地的动力甲,两具尸体,两处焦黑的弹坑,大树和灌木的枝干上留下了数十处弹孔,逃跑与追击的双方留下了踩踏与翻滚的痕迹。
“那个是MDT吧?”斯玛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自告奋勇也跑过来,“咦,不对,有点区别……奇怪啊,这型号的动力甲是苏联特种部队专用的,乌拉尔设计局设计,152工厂生产。苏联解体后,乌克兰人的德性你也知道,他们只有发点推特的本事,真干活是不行的。所以没有什么乌拉尔设计局了,152也在苟延残喘。可是……”
“可是什么?”巴拉图上尉问道。就刘弈对上尉的了解来看,他对驾驶小哥的耐性好得超乎寻常。
斯玛格手指着地上断成上下两截的MDT:“你们是行家,当然知道吧?看上半部分,MDT的头部是竖起的菱形结构,额头部位有个尖角,前胸和肩膀的线条向后收拢,显得比较单薄,有些结构不够坚固,实际使用起来也是故障高发的部位。眼前这具,针对这些细节明显进行过改进,还不是简单的加固,”他以行家的眼光蹲下来,拾起一小块碎片,“整个都不一样了,这个胸甲与肩甲的连接部分,是热处理后焊接的,以前就是简单的蒙皮和铆钉来加固。动力甲是个整体工程,不是说单独改哪个部件就算数的,这个MDT的材料和结构都有变化,一定是有相当了不起的团队在进行改进。”
“了不起,小子,够专业的,”上尉赞道,“你懂动力甲?”
“我是在墨西哥长大的,”斯玛格不好意思地挠头,“各种型号多少都见识过。唔,你们身上的MS45A不算。”
“我得跟人事的那群娘娘腔说一声,在我的手底下给你留个位置,”巴拉图用力拍了两下斯玛格,“好了收队,继续前进。”
“啊,请等一等,”斯玛格看了眼刘弈,像是在寻找支持,“那个,因为修理过很多遭到破坏的动力甲,所以我对动力甲之间的战斗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这个,MDT,有点古怪。”
古怪?刘弈和巴拉图上尉对视一眼,尽管隔着动力甲,两人还是从对方身上互相感受到了疑惑。仔细端详,这具MDT大概是被大口径的动力甲用突击步枪连续射击命中腰部,以至于连人带动力甲上下分离倒在地上,散落的金属碎块和血肉呈喷溅状分布,典型的贯穿症状,哪里古怪了?
“说说看,小子。”上尉吩咐。
“我修理过的动力甲不下两千具,”斯玛格指指倒地的MDT,“各种损伤情况都见过,这种情形还是头一遭。按我的观察,有十六发14.7口径的子弹集中命中了腰部,其他部位却完全没有中弹。枪法很奇特,先生,但还有更奇特的地方。子弹穿透前护甲形成金属射流,跟着和穿透布丁一样穿透人体,再打穿后护甲,就形成了我们在地上看到的那些……真是令人作呕。”
仅凭这样观察就能点清中弹数目,刘弈暗暗纳罕,但他还是不明白驾驶小哥的意思。
“这说明什么?”
“我说了,这还是头一遭。这个操纵兵一定很……呃,很顽强?地上的痕迹告诉我,从第一发子弹命中他直到跟自己的下半身分离,他居然一直保持了直立的姿态。”
刘弈又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确实如此。其他人也认同斯玛格的判断,事情有点儿不对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此地发生的战斗似乎和阮少尉报告的不太一致。不安在沉默中迅速扩散到整个护卫队伍。
片刻后,巴拉图上尉沉声道:“看来阮少尉遇到的事情不像他报告的那么简单。全体按小组散开,看看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拉瑞尔!”
“到,上尉。”
“检查下那边的尸体,莫洛夫和刘弈跟我来,我们顺着他们留下的脚印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