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教授之前给出的地址是最近长州边上很红火的一个生态农业园,比普通的农家乐多了几分小资情调和科技含量,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提供各种最新鲜的农产品,同时价格也很亲民。
车程大约是三个小时。刘弈和陆菲都是习惯了早起的人,八点钟准时从宿舍车库启程,预计抵达目的地差不多正好吃午饭。但是他们低估了价廉物美的休闲场所对城市居民的吸引力,到园区时,停车场上车辆多得超乎想象,排队的人流和车流规模也不输给昨天才去的恐龙园。
人未免实在太多了,现在长州人民生活水平已经到这地步了吗?四下张望,没有熟悉的面孔,连个可以咨询的对象都没有,他只能老老实实先排队。
没几分钟,两个年轻人找过来,其中戴眼镜轻敲车窗:“请问是刘弈先生和陆菲小姐吗?”
“是我们没错。”
“车请交给我的同伴,”眼镜道,“我来带你们去找教授。”
在周围车主羡慕的眼神中,刘弈和陆菲跟着眼镜在慢如蜗牛的车流一路穿梭,在入口处无视排队的人群,从VIP通道入园。VIP通道也有几个人在排队,眼镜看着文弱,但是态度却颇为强硬,领着他们俩径直走过。
陆菲看到门票售价,VIP需要办理年卡,每位是8888元。出了大价钱又被人插队,那些排队的VIP当然不满,大声吵嚷着质问怎么回事。
“这样不太好吧?”她拉了拉刘弈衣角。
眼镜微笑着说:“偶尔享受一下特权没事的。”
“事急从权,我们毕竟是徐教授邀请来的,”刘弈说,“偶尔嘛。我们又不是苏联的官僚阶级,对特权习以为常。”
“但……勿以恶小而为之呀,课本、马老师和陶盈都是这么说的。”
刘弈点头:“现实当中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可以分成善或者恶的。再说,难道你还要出去重新排队吗?”
女孩的肚子正好咕地叫了声,她脸一红:“那,那就偶尔享受一次吧。”
眼镜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外表伪装成茅屋的独栋餐厅,将他们带进有整面落地窗、可以欣赏周围湖景的包厢。刘弈以为徐天教授会来,没想到只有眼镜作陪。他们对两人的招待殷勤周到,菜肴除去食材新鲜外,烹调手段也是一流的,还特别照顾了陆菲的需求。
经理和大堂的领班分别进来敬酒。眼镜到这会才终于自我介绍,他叫汪绍,在徐天教授手下担任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已有两年,是整个实验室实际上的管理者,对外身份是这座农业园的老板。用经理的话说,开业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们老板亲自陪着的客人,连服务人员看他们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留意了眼菜单,刘弈理解为何这里如此受欢迎了,价格比起同档次的饭店起码便宜了三成,有些东西他甚至怀疑按这个售价能不能回本。
“我们的成本和您了解到的成本不同,”汪绍介绍说,“您忘了吗?徐教授在基因技术上颇有心得。一只俄罗斯帝王蟹在我们这里成本还没佐料贵,也就几块钱的事,肉质比正牌俄罗斯打捞上来的更鲜美,卖客人三百块,利润之高连马克思都没法形容。”
“几块钱?”刘弈目瞪口呆。
“绝对安全,请放心食用,”汪绍笑道,“教授自己也吃的。”
陆菲突然指着菜单问:“我可以问下吗,卖三千块一条的和卖两百块一条的石斑鱼,区别在哪里?”
“完全没区别,”汪绍压低声音,“只有说明文字和价格不同,这是专门为有特殊招待需求的客人设计的菜单,反正他们请客需要的只是‘档次’,而最方便突出档次的就是价格。哪怕一棵青菜卖两千块,只要噱头到位,一样有人点来招待大客人。”
“哪有这种客人啊?”女孩诧异地瞪大眼睛。
汪绍笑了笑,不再作答。饭后,接了通电话,他告诉两人:“教授马上就回来了,他记着要间刘弈先生,我们一起去停机坪迎接他吧。”
停机坪由树林环绕,不算特别隐蔽,用的借口是空运各种新鲜食材。在太阳底下站了片刻,一片阴影突然将他们几个笼罩,风吹得树叶哗哗直响,每个人都按住了头发。可是抬头看去,视野里空空荡荡,只有引擎的轰鸣越来越接大,显然有直升机正在降落。
又是电磁迷彩,刘弈捏了捏陆菲手心:“我们就是坐的这种会隐身的飞机。”
明明只有蓝天白云,女孩仍旧看得出神:“真了不起。”
不过以目前的景象来看,电磁迷彩在近距离中的作用有限,能骗过电磁波或者红外线,毕竟骗不过人的耳朵和眼睛。
引擎很快安静下来,风也渐渐止息,直升机透明的轮廓在他们面前凭空浮现,接着仿佛被看不见的画笔染色一般,色彩一层层加深,最后现出湖蓝色的涂装。
舱门打开,徐天教授从机舱里跳了出来,矫健不输给身后的罗塞。“哈,”他挥袖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你们来得正好,我刚从妖都回来,那边出了点怪事。上次的事真要好好谢谢你们俩。不管怎么说,小刘你现在是我们的正式成员了,对吧?”
这话的意思是,有任务要交过来了,刘弈当然明白。“看来我得去趟妖都?”
“果然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老头脚下生风,“跟我来,先吃饭……什么你们都吃过了?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去实验室。”
罗塞跟上:“教授,可咱们还没吃饭呢。这事没紧急到耽误午餐……”
“闭嘴,不把事情告诉他们,我没心思吃饭。”
“可我……”
“你是我的助手,”老头拉住黑人小伙的手腕,“别想一个人吃独食。给我过来!”
罗塞没再反抗,看来早已习惯徐天的脾性。刘弈抱歉地朝黑人小伙笑了笑,跟上他们的步伐。实验室位于一亩鱼塘边,和厨房紧挨着,外观看起来就像个简易工棚,任谁也想不到这儿就是AL诞生的地方。
走近室内,规模远比刘弈想象得小,一间不大的写字间里有十来个座位,一角单独辟出个房间作为老头的办公室,还有一扇标有FBI Warning字样的门。引人注目的是四壁,数不清的试管错落有致,构成美观的几何图形。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与动力甲有关的东西存在,至少完全刘弈看不出来。
先前的年轻人迎上来,把车钥匙还到刘弈手中。
“他是小许的弟弟,”徐天介绍,“现在代替他哥,是我们实验室人机交互方面的首席程序员。来,给刘队介绍下自己吧。”
“我叫许扬,”年轻人伸手出来,“今天能见到刘弈队长是我的荣幸。”
刘弈心情复杂地与他握手:“你哥的事我很抱歉,不是为了我的话,那天他……”
“您不需要抱歉,”许扬说得干脆,“杀害家兄的是那些穿着动力甲的恐怖分子,要怪也该怪他们。假如没有遇到您,那天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他依然没机会活下来。您已经为家兄报过仇了。”
“谢谢。”小许的弟弟能这样说,刘弈心里只有感激。
“那事我们都有责任,”老头拍了拍刘弈,“来吧,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不要嫌我语速快,不是因为肚子饿的缘故。你眼前看到的,从定义上来讲,既是实验室,又是生产车间,同时还是人工生产出来的、最接近人类大脑的东西。看看墙壁,你看到了什么?”
“试管。”刘弈说。
“小菲的看法呢?”
“试管。”女孩回答。
“没错,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认为这是一间生物实验室,但实际上,这些试管组成了整台基因计算机,我们给它起名叫Canie卡聂。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在生物状态的随机性、能源供给的连续性、热量散发等问题上,人类目前想凭自己的技术力量制造出基因计算机是不可能,事实也是如此,这个计算机的设计和制造方案也是来自赛因人的文件。实际上,就是照葫芦画瓢,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也难以做到,我们当初费了很大的功夫也做不到。”
“后来你们是怎么搞定的?”刘弈打量着墙壁上的试管。大的有大腿粗细,小的则几乎要用放大镜来分辨,内里盛放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总数粗略估计在两万以上,所有的试管都以不同的导管连接。当初制造时,费工一定不小。
“我们根本搞不定,不过我读到了一句话,机器构成的怪物只有机器能对抗,同理,生物的思维方式也只有生物才能模拟。所以,我就换了种方式,先把能搞定出来的部分做出来,然后以这部分为基础,让它自行完成制造。听不懂?没关系,就相当于让卵子受精,胚胎会自行生长成婴儿,分娩,再长大成人。这具计算机也是如此,我们只加工出最初的部分,相当于受精卵,后续都是它自己把自己做出来的。起先功能单一,进展很慢,但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地累积下来,终于形成了现在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