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刻起身，一一拱手告辞，顾容瑾倒也没推辞，一副王爷架子摆得十足，全然不是之前那副挑衅而霸道的模样，是真病了？
怎么整个人的气势都软上三分？
“二哥，刚才……”桑落尤狐疑的看着眼神晦暗不明的顾容瑾已悠然落座，果真是在小酌浅引。
“桑落，福玉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顾容瑾半点好处都没讨去，想必是要难为我们的。大庭广众之下，他故意说要我们的雅间，不是刻意刁难么？”
“嗯，我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之前的顾容瑾，而且那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只是略微停留，然后闪过，真的是在遵循先前答应给她自由的一段时间的诺言？
不像。
“哈哈。我看这个王爷，空有一副皮囊。朝中之事也不理，整天到处闲逛，看来是想领个封地出去悠闲了。”年轻公子随口附和。
蓝九皋点点头，对这个观点有八分赞同。毕竟虽然先前顾容瑾要除掉他们，但到底是铩羽而归，放弃了也说不定。
桑落可不这么认为。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短暂，她对他却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她此刻沉默不语。
酒楼中，立夏面色有些僵硬，磨牙切齿，声音压低，“你这呆子。刚才那是什么破借口。”
‘顾容瑾’耸肩，喝着嘴里的茶含糊不清道，“我本来也是那么想的。王爷让我上来看看那个青衫小公子是不是蓝家五小姐，你觉得是不是。”
“这不明摆着么，人家女扮男装。呆子。”
立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除了能把王爷假扮个八分像，几乎是什么正事都不会做。真是败坏他家王爷的名声。
“不行，我得告诉王爷，你再这么扮下去，我期待的好戏都得毁了，怎么着也得王爷亲自上阵才行嘛。”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没事没事。咱们这些日子就当是休息了。”
立夏得逞一般的笑着。自家主子的恢复能力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看来又要开始办事了吧？
而蓝九皋几人并未直接回蓝府，而是去了蓝家的窑厂，马车颠簸而至，蓝家的窑厂离蓝府并不远，却已经是属于昭城之外了。
绿草见长，春色盎然，鸟语花香，一派宁谧。
“少爷，六少，你们来了。”
阿威立刻迎上前来，恭敬有礼。
“喏，进去看看吧，可以直接提货。银两过些日子送来亦可。”
看来两人关系的确是很好。
见蓝九皋都如此开口了，他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走在两人前面。
桑落见蓝九皋点了点头，也不甚介意。
“赶制的东西如何了？”
桑落拿起一个普通的青黑瓷碗，用手摸了摸，釉色黯淡，釉质粗糙得紧，这古代的技术，的确是比不上现代的。
“回六少，第一批已经出来了，只是……”
一个工匠走上前来，拿着第一批的成品，形状和桑落画的有些不符合，甚至有些歪七扭八。
桑落脸色一凛，“我说过，我画的东西，必须用最好的材料，这个太稀了你以为是拉屎么。形状成这样，你让买家拿回去当痰盂么。还有这个颜色，全部都要用最好的上色料。听懂我的意思么。”
她斜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那位工匠，骂得人家狗血淋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蓝桑落——六少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吧。
“六少。是因为我们这儿材料本身配得不充足，往年也不需要那么多名贵材料的。”
“……我知道，往年蓝家的瓷器都卖给中下等人的，薄利多销，但是我现在，要你们做一批精品，卖给最有钱的人，赚更多的钱，这样难道不好？”
这些人是不是太笨了点。
瞧见桑落气呼呼的模样，蓝九皋不由得呵呵一笑，“好了桑落，你就别骂他们了，知道你是为我好……”
桑落转身，面色平淡无奇，只是那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深深的看了蓝九皋一眼，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只有两人听见那般低，“不，我不为蓝家。是为你，二哥。”
蓝九皋瞳孔一缩，旋即咧嘴笑，明了地对周围围着的人命令道，“都按照六少说的去做！任何的偷工减料你们都等着被蓝家退工吧。”
言语轻盈，却震慑人心。
桑落眯起眼看这些人立刻下去做事，原来……是自己的话不管用。当家的人，就是蓝九皋啊。
回府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贺玉儿。她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在仔细观察。
“啊。”桑落正想事情想得出神，并未注意到自己撞到了她，反而是贺玉儿一声低呼，惊醒她。
“嫂子，怎么了。”
桑落迎上去，扶着她问。
贺玉儿面色灰暗的看着地上碎掉的玉镯子，她蹲下身手抖着捡起碎掉的镯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天呐我的玉镯子……都碎了，碎了……”
原本就楚楚可怜的声音，如今带着哭腔，更是让人我见犹怜。
桑落定了定心神，看来是自己撞碎了人家的镯子。
“嫂子，对不起。这……”
贺玉儿一直埋头，也不回应她，只是喃喃道，“怎么办，这是瑾哥哥送给我的玉镯子呢。怎么办……”
她仰头，眼眶中都是泪花。
桑落一惊，看着她手中捧着的碎片，玉质不算通透，但也还勉强看得过去，颜色……很普通的淡粉色，适合女孩子，但看上去并非有多用心。
顾容瑾送给她的？
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嫂子，是心仪顾容瑾的。现在自己打碎了人家的镯子，总不能说赔一个给她吧？
何况自己其实压根就没钱。
衣食无忧，又没地儿花钱。正巧手里拿着在窑厂那边拿回来的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成品准备送给娘亲的，不过现在也只有先用了。
“嫂子……我……实在很对不起。这样吧，这个给你，这个小瓷盘做得还算精致，是今天我去窑厂命人做的成品。算是赔礼如何？”
贺玉儿看着桑落手中不大不小的盘子，忍不住捂嘴轻轻嗤笑，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轻鄙，这盘子的确模样别致，但……怎么比得上她的瑾哥哥送给她的镯子？
“……好啊。”贺玉儿破涕为笑，纤纤十指接过来，看了几眼。
桑落自知理亏，多呆下去没好处，便错身而过。
没走几步，便听见“啪”的一声破碎的声音，再回头，早已不见贺玉儿的身影，空留一地碎掉的盘子。
呵，真是可惜了，那可是她这几天的心血呢。
桑落只是低头看了看一地的碎片，怔怔的没有说话。
“程矅。”
她对着空气轻喊。
“属下在。”
程矅不知从哪里出来。
“我在这儿等你，你上前面去听听，贺玉儿是不是在骂我。”
初夏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她咧嘴笑得很不一样，说不出来的味道，有些狡黠，有些玩味。
程矅一愣，一向冷情的小姐怎么有这个嗜好了？但还是立刻飞身过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样，她是不是在说，这个小贱人，区区一个盘子就要赔我的镯子，我呸。”一字一句都学得有木有样。
程矅嘴角一僵，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
“……是。”
“呵呵。”
桑落第一次笑出声来，只是笑容中又带着些苦涩，她对着身旁的程矅大木头低低说了一句，“程矅，我猜，我恐怕是要树大招风了。”
我会保护你的。可惜这句话，程矅只放在心里，并未说出口。
跟着她坚定而带着三分决绝的背影，他程矅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同那些女子。她身上总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
贺玉儿这个女人，城府倒是有的，只是不知……会不会报复她点什么呢。她很快就要嫁给顾容瑾了，她会不会杀了自己？
虽然她平日表现得乖巧可人，贤良淑德，但她每每提起顾容瑾，连神采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这样她不得不多想，这个女人，会因为不想她蓝桑落嫁给她自己倾心的男人而杀了她……
“不出三天，贺玉儿绝对要动到我头上。”哪怕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玉镯。
女人的嫉妒心她素来不敢小觑。
这句话消散在温暖的空气中，树影摇曳，程矅只是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
没等到第三天，隔天早上蓝家就大动干戈的召集各位主事的人到大厅，竟然还包括她和贺玉儿。
其实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过是蓝永禄，蓝九皋，她，贺玉儿，和一个陌生人。
“桑落，听说最近你做的瓷器卖得很好，让我们蓝家声名大噪。”
蓝永禄手中握着扳指，目光有些若隐若现，嘴上虽是夸奖，面色却无丝毫笑意。
桑落颔首，以示回答。
“贺家要你做的图纸。如何。”
虽然问的是蓝桑落，看着的人，却是贺玉儿。
贺玉儿立刻娇笑着从旁附和，“是啊桑落，这是我三哥，他对你做的东西很有兴趣呢。好桑落，咱们两家合作，定然锦上添花的。”
从她的笑中，她总觉得看出了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