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待到早晨的阳光再次升起。双方士卒擦了擦身上的露珠,知道决战的日子就要到了。
吕布独自骑马向前,在距离江东军一箭的地方停下。高声朝向江东军方向喊道:“蒋公奕可否出来一叙?”
过了好半晌,蒋钦从军阵中走出,独自一人上前,在距离吕布大约二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朝向吕布拱了拱手道:“蒋钦见过镇东将军,不知您邀请蒋某此来,所谓何事?”蒋钦虽然表情淡然,但右手却一直握着腰间悬挂的长刀上,一脸戒备的望向吕布。
吕布看了看他,翻身下马,拱手回道:“将军此刻身陷绝境,而援兵尚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如果我下令,我军不用两个时辰,便可以踏平这个渡口。昨夜,我之所以没有下令强攻,就是想让将军认真考虑一下。”
蒋钦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轻笑,看起来十分惨淡。“镇东将军是想让蒋某归降于你?”
“正是。此刻你残部恐怕尚不足一千,抵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愿意归顺于我,以将军之才,我必加重用。”
蒋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反问吕布道:“将军可知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没待吕布回答,便自言自语继续说道:“是水贼,我和幼平一起。他是老大,我是老二,横行于长江上下。后来感觉玩够了,就选择前去投靠了伯符将军。他不但没有嫌弃我们出身卑微,反而加以重用,这点恩情我们一直感激至今。后来,周都督更是全心全意教导我们。您说,此刻江东危殆,我如果投靠了您,您让世人怎么看我?”
吕布沉思片刻道:“蒋校尉,世人的眼光不过以自己都无法做到的去要求别人,你又何必在意?况且蝼蚁尚且偷生,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手下目前还活着的那些士卒考虑一下。他们已随你征战多时,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白白丧命。”
蒋钦摆了摆手道:“将军,士卒乃为国所用。他们自从军的那刻起,就应该知道自己有一天有可能会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的选择,就是他们的选择。”
吕布沉思片刻,脸上带着无限的遗憾。他疑惑的望向蒋钦道:“蒋校尉,那你为何还出来见我?你应该早已猜出我此来的目的。”
蒋钦躬身向吕布拜了一下道:“蒋某此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要请将军答应。我军此刻有数百重伤员,希望将军能在进攻之前,允许我将他们运出来。毕竟,没有战斗力的他们对您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而且挽救他们对您的名声也有好处。”
吕布跨上赤兔马,犹豫了一下,最终朝向蒋钦道:“一个钟后,我会下令士卒进攻。这之前出来的任何人,我都会令医官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
诸葛亮朝向一脸失落的吕布问道:“主公,谈崩了吗?”
吕布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此刻,江东的援兵到哪里了?”
“已经走了大半程,初步预测,在正午时分就可到达。”
吕布心中突然闪出一股很莫名奇怪的情绪,既有即将歼灭蒋钦部的兴奋,又有一种深深的同情。“那时间还来得及,让士卒准备,一个钟后发起强攻。在此之前,从狭口出来的任何人,都尽量救活他们。”
一个钟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但对于吕布来说,这时间却过的太快了。一个钟时间早过,但从始而终却没一个人从里面走出。他们最终都选择与蒋钦同生共死。
诸葛亮在旁边提醒道:“时间已经过了。”
吕布点了点头,挥戟向前,高声喊道:“进攻!”
两千吕军战士高声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断加入战斗。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两侧高地,又凭借无谓的勇气冲入中间狭道。双方将士反复冲杀,犹如波浪般此起彼伏。每一起一伏之间,便留下一批批狼藉的尸体和漫地的鲜血。
蒋钦双眼赤红的立在后阵,仅剩的一条民船就立在不远处的渡口上。他朝向顾雍道:“顾大人,这里坚守不下去了。你立即乘船离开,见到周都督,告诉他,我蒋钦令他失望了。”
顾雍脸色倔强的回道:“蒋校尉,某虽是文人,但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蒋钦惨淡一笑道:“我知道。但让你离开,不是为了逃命,而是拜托你将我军将士奋战的情况告知主公。让他知道,我们没给他丢人。”
顾雍道:“这样的事,人人都可以做,为什么一定是我?蒋校尉莫非是以为顾某拿不起这三尺青锋?”
远处一阵惊呼,吕军突破两边高地,正全力向渡口杀来,眼看就要杀到跟前。他怒目看向顾雍道:“你走不走?”
顾雍一声冷笑,不再理他,竟然弯身从脚下拾起一把长刀。蒋钦上前一把给他打落,朝向身边的两亲兵吼道:“给我绑了他,扔到船上。”
身边两个亲兵一声吆喝,三下五去二就将顾雍绑了个结实。顾雍没想到蒋钦竟敢如此,高声大骂。
“给我堵了他的嘴,你们两个带着他给我滚。”
一名亲兵带着哭声道:“校尉,我军已经挡不住了,您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蒋钦厉声道:“这么多兄弟因我而死,我怎么能独生?你们两个跟随我多年,这是我给你们下的最后一个命令,难道你们两人想违命?”
两人跪下,朝向蒋钦重重的磕了磕头。“属下遵命。”
蒋钦看着小船缓缓驶离渡口,心中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朝向身旁的士卒下令道:“点燃渡口,给陈校尉发信号,让他马上撤走。”
“诺!”士卒高声应命。
蒋钦抬头四望,此时,所有的江东士卒加起来也不足三百。蒋钦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爆喝,猛冲上前。手中长刀上下翻飞,每刀过去,便卷起一片血光。率先突进江东军阵的几个吕军士卒瞬间已被他全部砍了首级。
他没有丝毫停歇,继续加速杀向吕军军阵。本龟缩防守的江东士卒被其勇气所激,纷纷怒吼着向前杀去。吕军士卒没料到江东军此刻还能反击,猛然打乱,竟然被江东军生生向后击退了数十步。
但那却也是他们最后的荣光,人员不足,且大部分身上都带伤。随着越来越多的吕军将士涌来,他们又慢慢被压了回去。蒋钦被自己亲兵强拉着向后退去,他大腿中了一枪,腰部也中了一刀,鲜血横流。四个亲兵将他团团护住,他抽出还插在自己大腿上的长枪,简单包扎了一下,又重新站起来,大声呼喊着向前反复冲杀。
通向渡口的道路上铺满了尸体,有江东将士的,也有吕军将士的。他们层层叠叠的累积在一起,不分彼此。鲜血染红了大敌,连渡口处的江水也变成了淡红色。尸体漂浮在上面,顺着江水向下游漂去。
蒋钦用刀支撑着身体,立在江边,身旁已无半个自军将士。他满身鲜血,浑身赤红,除了那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之外,再无半点其他的声息。
无数吕军将士,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却无人上前。
蒋钦他突然惨淡一笑,踉跄着向江边走去。有士卒想要上前阻止他,却被吕布厉声喝止。
“水里来,水里去。伯符将军、周都督,如果真的有来生,蒋某还随你们打天下。”说完这句话,他纵身一跃,滚滚的江水之中再也寻不见丝毫的踪迹。
陈武站在高处,遥望着远处燃起的大火,厉声喝道:“走!”。说完这句话,眼角洒下了几滴热泪。经过反复冲杀,已筋疲力尽的两百余骑朝丹徒方向奔驰而去。
江都县衙之内,一个医官从屋内走出。周瑜连忙迎上去问道:“主公,他怎么样了?”
医官默默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拖的太久了。周都督,主公他要见您,您还是快点过去吧!我担心再晚……”
周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点了点头,急忙走进屋内。
“周大哥,你说如果以前我就完全信任你,不胡闹,还会是眼前的这个局面吗?”
周瑜坐在床前,安慰他道:“主公,我们还有豫章、庐陵、广陵和会稽四郡。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伤,以后我们再一起击破吕布。”
孙翊惨淡一笑道:“我恐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但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周大哥,求你将我二哥带回来,他一定比我强。你们两个合在一起,一定能击败吕布。你告诉二哥,我对不起他,让他不要怪我。”
周瑜听着孙翊断断续续的话语,内心痛苦万分。没想到自己之前没有保护好孙策,此刻连他的幼弟也保护不了。
孙翊道:“周大哥,别的也没什么给你说的了,你出去吧!叫秦松进来,我给他交待一下,以后他会全心全意支持你。”
周瑜拱了拱手道:“属下告退。”
四月末,第二任江东之主孙翊死于江都,吴郡悉数被吕布所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