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和张辽在城外会和之后,便借着夜色扑向江东军的后军营寨。
千余大军如此大的行动,本早就应该被江东军所发现。但孙翊陷入城中的消息,使整个江东军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能用上的士卒基本上都被调往前面,与城墙之上的吕军对射,以掩护城下士卒扑灭大火,救出孙翊。
此时此刻,后营所留的江东士卒不过两千余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战斗力低下的新兵。当吕军偷偷摸到距离江东营寨大约百步的时候,才被眼尖的江东斥候所发现,但此时却真的是太晚了。
张辽骑兵一轮齐射,看守寨门士卒便只剩下几个活人。陷阵营将士一阵呐喊,片刻间便拿下了寨门。骏马奔驰其间,肆意砍杀着四散而逃的江东士卒。陷阵营全体将士每人手持一个火把,到处放火。
暗夜,手持长刀,身骑骏马的吕军士卒在火光的映射下宛如一个个来自地狱的恶鬼。看一下都嫌命多,更不用说抵抗。此刻的江东士卒就如一个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唯恐自己慢一步便成为敌军的刀下亡魂。
帐篷、粮草、栅栏,能燃着的一切都冒着火光,散发出浓烟呛的人不断咳嗽。朱治此时仍在后阵,他本站在高处遥望着远处的战斗,突然看到吕军前来偷营。内心虽然吃惊,但他反应也快,很快就下去组起了二百余人军阵。
但这样的军阵还等到和吕军拼上一阵,便被自军乱兵撞了个七荤八素。虽然朱治不断大声呵斥,甚至连砍了数个逃兵,但滚滚的人流却不是他所能挡的住的。甚至有些士卒看对方毫不客气的向自己砍来,便举刀相向。
朱治双眼赤红,他的一个新兵劝他离开,却被他一刀砍死。他大声高呼着就地坚守,但应者却寥寥。滚滚的马蹄声最终淹没了他的声音,而他坚守的营寨也随他一起消失。
陈武是最先发现后方有变的江东将领,但是因为他长久在广陵郡领兵。而且是今天刚到,对军内的编制还未完全了解。而且他是勇将,而非统领全局之将。所以当他发现后方有变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即组织在后侧大量士卒,以迅速夺回营寨。而只是率领本部的千余骑兵返回,而大部分可用士卒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乱兵阻碍了的救援速度,当他到达之时,营寨已被烧毁了大半。而高顺的陷阵营士卒又各持弓箭,立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阻击。他的骑兵都为轻骑,不耐弓箭,半柱香损失了近百骑兵而没有前进半步。他看着远处燃烧殆尽的营寨却无可奈何,而蒋钦让他前去会和的消息恰在此时到达。他恨恨的望着远处的高顺,最终挥手让本部士卒撤退。
城中的吕军也在此时,从各门涌出,不断追杀着撤回的江东士卒。高顺的陷阵营和张辽的骑兵在将江东营寨内的士卒清理干净之后,也加入到了追求的队列。
吕军士卒本远少于江东士卒,但此刻他们斗志尽丧。除了个别战阵还能保持完整之外,大部分的顿作鸟兽散。要么丢弃武器拼命逃跑,要么干脆跪地求饶。激烈的喊杀声,直到天色大明才慢慢停歇。
天昏地暗的不知道跑了多远,人困马乏,转眼间已到了早上。蒋钦找了一个高处,下令暂作休息再继续赶路。身旁的大部分将士早已支持不住,有的靠在树上,有的躺在地面,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蒋钦叫来陈武,向他拱了拱手道:“陈校尉,还得辛苦你手下的骑兵一下。尽可能的让他们向远处跑一下,我们要确定后面确实已经没有吕军追击。”
昨天的逃亡过程中,因为陈武手下的骑兵建制十分完整,便一直由他担任断后。也不知道和吕军交战了多少次,才逐渐与他们脱离开来。而此时,他手下本来的千余骑兵却只剩下四百余骑,且大部分带伤。
此刻的他浑身是伤,满身的疲惫,因失血过多,脸上更显的有点苍白。但听到蒋钦话语,他也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说道:“好,我亲自领人去。”
蒋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伤兵拥在一起,不断低声呻吟着。他组起了几十个没有受伤的士卒,去旁边的林子间捡了一些干枯的荒草和树枝。不一会,数十个火堆便燃了起来,众人围在火堆旁。炙热驱走了早上的寒意,也使身心绝望的将士看到了希望。
两匹受伤严重的战马被当即杀死,马肉被平均分给手下将士。安排妥当这一切后,蒋钦用盾牌端起一大块马肉,向不远处的一个避风处走去,那里是孙翊的临时安置地。
蒋钦转向坐在火堆旁的吴琪问道:“主公,他怎么样了?”自孙翊重伤被救出城后,一路上便由吴琪照顾。
吴琪摇了摇头道:“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因为一晚上都在奔跑,中途没有一点休息,情况很不好。中间倒是醒了两次,每次都问我战况如何?蒋校尉,你让我怎么回他?”吴琪双眼通红,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蒋钦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静静的放下马肉,又向远处走去。
如果论压力,此刻在江东军全军之中,恐怕没人比蒋钦更大。由城门攻入的计划是他设下的,让孙翊身受重伤的最主要促因也是因为他。如若周围没人,他真的想大哭一场。但这一战下来,朱治战死,谢旌战死,张承生死未知。一万五千余大军,自己能看到也就眼前这不到三千的败兵。
而吴琪和陈武两人,一个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却只懂得如何与敌军硬拼,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此刻,全军将士都看着自己,自己不能垮,至少在到达无锡之前不能垮。好在,目前离无锡也不过二十里的距离,只要吕军不再来追击,自己就可以将这三千士卒安全带回城中。到时候要杀要剐,自己也就悉听尊便了。
朝霞如火,灿烂而美丽。蒋钦斜倚在一棵树柱上,虽然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打起精神,但突起的倦意也完全不由他心。不知不觉,他头一歪,也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推他。他下意识的抽出长刀,待到睁眼,看到的却是陈武。好在陈武反应较快,这才没有受伤。
他向陈武投去抱歉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都睡迷糊了,还以为又回到战场之上了呢”
陈武脸色惨淡,朝向旁边的站立的一人道:“顾大人,城中发生的一切,就由你给蒋校尉说吧!”
蒋钦此时才注意到陈武旁边正立了一人,是留守在无锡的顾雍。他朝顾雍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顾大人,蒋某眼拙,刚刚没有看到您。”
顾雍叹了一口气道:“蒋校尉,吾之大错,被奸人所趁。此时无锡已丢,却不曾想你们这边也遭遇如此大败。看来,吴郡危矣!”
“什么,无锡丢了?”蒋钦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顾雍恼怒的点了点头道:“昨夜,有一批从毗陵运来的粮草到达无锡。口令、人员一切都无误,因而便开门放他们入内,谁知跟随他们后面的紧跟着的竟然是吕布大军。我抵抗不了,在亲兵的护卫之下逃出城。本来打算前去前线,让主公回援无锡。却不曾想,在路上遇到陈校尉,接着便听说了你们在前线竟然也……”
陈武持刀在手道:“此地距离无锡也不过十多里,让我们再杀回去,将无锡城夺回来。”
蒋钦苦笑了一声,看了看眼前疲惫不堪的士卒,摇了摇头道:“就靠我们身边不到三千的败卒,别说攻下无锡,就是挺进到城前都困难。而且既然他们可以冒充毗陵守军,十有八九,毗陵也已经失陷。在无锡的这支吕军,恐怕比在吴县的那支更强。”
顾雍点头道:“虽说昨天黑夜,看不清敌军数量。但看火光和旗帜,那里的吕军应该不少于四千之众。”
听到这里,陈武不禁也垂下长刀,恼怒的说道:“那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后有追兵,前又有堵截。再晚一点,恐怕我们全军都会被人包了饺子。”
顾雍摇头叹息,一脸的失落。
蒋钦沉思良久,最终抬头望向两人道:“我们可以暂时去江都,全县令仍在那里坚守。我们可以先逃向江都对岸的渡口那里,然后让他派出船队接我们到对岸。只要过了江,吕军奈何不了我们。”
陈武问道:“那吕布会容许我们从容过江吗?”
蒋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此刻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就算到时候真的逃不掉,背水一战,至少也能拉一些吕军狗贼给我们垫背。陈校尉,顾大人,可愿陪蒋某拼一拼?”
陈武嘿嘿笑道:“说的好像老子怕你似的,拼就拼,老子从未怕过谁。就算吕布亲来,老子照样把他拉下马。”
顾雍笑了笑道:“顾某不善战阵,但亦愿与两位校尉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