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的战争,血与铁的交融。个体的搏杀远比现代武器来的更加残忍,也更加漫长。被围的江东军首先坚持不住,向外溃散而去。但一万人的大军,总有些不要命的狂徒,妄图改变最终的结局。
在最后的决杀中,谋略、计划等一切预先的设定都不再起任何作用。唯一可以凭持依靠的只有士卒的武勇和疯子般的搏命。陷阵营死死阻断了蒋钦和吕范的会和之路,最后逼的吕范只能率部朝与吕军相反方向撤退。但在外等候多时的骑兵岂能容他们轻易逃过?
飞箭不断射杀落队的散兵,刚集合成阵的士卒经骑兵一冲,顿时又四散而来。长枪飞舞,马蹄四扬,不断有士卒在奔驰之中丧失性命,惨败的阴影笼罩在所有江东士卒心头。
内侧的骚乱逐渐传到外侧,不远处的声声惨叫令最坚强的士卒都心胆剧烈。蒋钦上前一刀将一名敌军砍倒在地,又闪身躲过刺过来的两杆长枪。一个华丽的转身,长刀所向,两个人头飞向天空。他大喝一声,在亲兵护卫着继续向上。
高顺手持马刀,站于盾兵之后,并不主动向前。只是左右回顾,眼观整个陷阵营军阵。死命的防御招致的只有死命的反扑,陷入绝境的江东军反而爆发起远比平常的勇猛。他们完全不顾损失的打法,倒是给陷阵营带来不少麻烦,好几次看着就要突破军阵。但在高顺的不断调配之下,最终有惊无险。
长久的进攻,却没有丝毫进展,最坚强的士卒也不免心生急躁。看着江东军进攻频率越来越慢,强度一次次的减弱,高顺知道该是反击的时候了。他马刀向天,沉声大喝:“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无数声音应和着。
排列在前的盾兵突然朝两边分开若干缝隙,他们身后枪兵迅速上前。长枪所指,一片血肉模糊。
“噗噗噗”长枪刺入敌军身体,盾兵推开尸体开路。成锥子型的陷阵营以不可思议的插入敌军的心脏位置,而锥子的最尖处,正是陷阵营的首领高顺。他长刀所指,无人能在他手下坚持三个回合。江东士卒大叫着向两边散去,反应稍慢一点的,瞬间便被伸出了的长枪刺成了刺猬。他们彼此挤压着拥在一起,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自军脚下。
蒋钦大吼着上前,本一直处在防御状态的陷阵营突然反击,让他猝不及防。他孤身上前,妄图暂时阻碍他们,以待大军再次组阵,绞杀孤身入阵的陷阵营。但最后表明,那仅是他的一厢情愿。靠他一人阻碍不了陷阵营,而他手下的士卒也没有如他那样的自信和舍生忘死。
他从侧旁杀死了数名冲阵的陷阵营士卒,但他也被刺中,身上两处枪伤,鲜血横流。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才勉强逃脱性命。孙河杀到他身边,带着哭腔道:“公奕,吕中郎败了,正向东边撤离。我们也赶快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蒋钦暗骂了一句,怒声吼道:“撤,向哪里撤,我军的步卒能跑的过吕布的骑兵?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逃跑只能被当即格杀。”
孙河脸色一红,大声道:“你以为我想撤吗?但你看当今的形势,兵败如山倒,我们靠什么拼?再拼下去,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蒋钦眼神间闪过一丝黯然,朝向四周看了看,惨叫、鲜血、尸体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自军士卒和凶狠猛冲的敌军。而在他身边,也仅有数百士卒,投入战场也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向孙河道:“孙校尉,趁敌军尚未合围,你立即率部朝曲阿方向撤退。如果能撤到河边,就夺取一个渡口,乘船离开。如若不能,就退入曲阿城,以待时势变化。”
孙河脸色微变道:“那公奕你呢?”
蒋钦道:“吕中郎身旁尚有不少士卒,只不过目前被张辽骑兵逼迫,不能组成阵型,只能被动挨打。我要前去帮他,就算阻挡张辽片刻,也能挽救不少士卒性命。”
孙河摇头道:“不,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两个合兵一起,也有千余士卒,如此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上许多。”孙河知道蒋钦是将生的可能留给自己,而他却走上一条死路。内心的豪情被激发了出来,不愿独自逃生。
蒋钦拱手道:“多谢伯海,但你目前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无论是逃到船上,还是逃进曲阿城,你都要配合守军坚守住曲阿。我军虽败,但吕军数量并不太多。而且再有两个时辰,天色就会完全黑下去。因而必有很多士卒逃得性命,而你要做的就是竖起我军大旗,招来散落各地的士卒并守住曲阿城,等待主公援兵到达。”
孙河沉思片刻,觉得蒋钦说的确实十分有理,但心中却始终犹豫不决。
蒋钦笑了笑,向孙河道:“伯海,一次惨败算不得什么。生者有时往往比死者承担的责任更大,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说完躬身向孙河拜了一拜。也不待孙河回应,他转向身后士卒命令道:“亲卫营的所有士卒,跟我走。”
看着蒋钦东去的背影,孙河脸上闪过一丝愁容,大声向左右道:“剩余人等,随我一起撤向曲阿!”
蒋钦急速狂奔,身旁再无一个士卒,而他背后则背着一人,正是此次出征的主将吕范。而他们后面则跟着数十个吕军士卒,正不断射出弓箭。吕范中了数箭,鲜血顺着后背不断滴落下来。他声音变的越来越低,不断向蒋钦道:“公奕,将我放下,你赶快逃吧!我这次是活不成了,没想到竟然遭遇如此大败,我对不起主公啊!”
蒋钦边奔跑边不断喘着粗气道:“吕中郎,你不要说话了。有我蒋钦在,就不会放弃你独自逃生。此次大败,也和我最初的献策有关。说要责任,我恐怕比你的更大。”
吕范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他眼望四周,此刻已跑到一条小河边上,四周都是茂密的芦苇丛。他心中大喜,连忙闪进里面,将吕范放下。吕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试探了一下,已完全没有鼻息。蒋钦脸色难看了到了极点,拳头狠狠的捶在地上,恨声说道:“吕布、高顺,我终有一天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那些吕军士卒开始了搜索,他们一寸寸的前进,搜索的十分认真。蒋钦猛然出刀,上前砍死一名吕军,顿时引得无数弓箭射来。他右腿中了一箭,拖着伤腿,行进更加困难。最后一步步的被逼到小河边。眼看另一轮弓箭就要射来,他猛然一跃,跳到了河中。
张辽走到吕布身边,向他拱手道:“主公,所有江东士卒已经清理完毕。此时天色已黑,恐怕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我看还是让兄弟们停下吧!”
吕布点了点头道:“有吕范、蒋钦、孙河三人的消息吗?”
张辽道:“吕范的尸首已经找到,蒋钦生死未明。孙河本欲通过水路逃回丹徒,但在途中被我军所阻,最后率数百残众逃入曲阿城中。八千江东军,死伤超五千,被俘一千余人,剩余的人等去向不明。”
吕布点了点头道:“我军损失呢?”
张辽道:“死伤近两千,尤其曹性的弓弩队,死伤过半。加上上次在秣陵的损失,恐怕曹性的弓弩队短时间再难形成有效战力。”
吕布黯然的点了点头道:“这只有等到以后再补充了。让兄弟们休息一夜,明日,将抛石机全部运往曲阿。我军集中全力攻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曲阿。”
张辽惊问道:“这么快?”
吕布道:“周瑜已经到达牛渚,或许很快就会发起进攻。此次我军集合六千士卒,基本上占我军全部兵力的一半。前来攻取曲阿,本就冒了巨大的风险。如果再拖延下去,我担心其他地方难免会出现一些纰漏。”
张辽点头道:“诺!”向吕布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当地。
在张辽即将离开之时,吕布突然出声叫住他道:“文远,那个招募新兵进行的如何了?”
张辽摇了摇头道:“进行的不太顺利。目前我们与江东军战局胶着,胜负未分。再加上他们对于孙氏存在的好感,很多人不愿意在此刻投靠我军。我军倒是从俘虏中招募到了一些,但数量不多,且忠诚度十分值得怀疑。让他们维持治安尚可,但是如若让他们上战场,却是万万不可的。”
吕布点了点头道:“这个不能太急,只能慢慢来。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夺取江东的可能性比孙氏更高,他们才会倾力帮助我军。目前就暂时让他们维持治安吧!另外,朱桓的那支朱氏不是在丹阳吗?可先联系一下他们,看能否能获取他们支持?如果有人带头,一切都会好办许多。”
张辽拱手道:“诺!属下这就让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