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冷,在草庐之内并无床榻。杜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六人席地而躺。李严心中微怒,但看吕布脸色如初,再想到路上吕布所说。也不好当即释发,暗想等到来日见过诸葛亮之后再作计较。
吕布躺在稻草之上,虽然一路疲惫,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睡意。暗想自己已经无法得见凤雏,难道这卧龙与自己也是无缘。想到昔日刘备三顾茅庐才引得诸葛亮出山,从而有了后来的三分天下之局。而自己只是襄阳的过客,可没有像刘备那样多的空闲时间。如果此次不能得到他,或许就再无机会。而且很有可能在将来他仍会归附刘备,成为自己的大敌。
但他心中也无法做到像曹操那样,人才能为自己所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此时他又不禁想到了鲁肃,昔日吕布用尽千方百计,最后在东城直接绑了他,逼迫他不得不归顺自己。但是诸葛亮可不是鲁肃那样的老实人,如果他像徐庶那样进曹营那样一言不发。那将不仅是自己的损失,这天下也会少了一个指点江山的武侯。
吕布翻来覆去思考了好久,最终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直到天亮时分才缓缓入睡。可是好像刚一闭眼,就被李严所叫醒。他顺着李严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窗外七十步左右,正立了一人。只见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年龄只有二十岁左右,手持羽扇,边走边吟道: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治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先生好雅兴啊!”吕布站在远处,立足而拜道。
诸葛亮笑道:“莫非将军也知晓此中之意?”
吕布摇了摇头道:“吕某乃一介武夫,不通文墨。只是知晓先生诗中所引,乃春秋齐国相国晏子向国君所献二桃杀三士之计。只是看先生吟诵之时,语气、眼神之间略带悲伤,其中深意就非吕某所能得知了。”
诸葛亮抬头暗自瞥了一下吕布,说道:“没想到将军还能知晓如此典故。看来世人皆传将军粗鲁不堪之论,未免有点言不符实。却不知将军是否还能可以试言一下,亮到底为何而悲?”
吕布朝诸葛亮拱了拱手道:“先生谬赞。既然先生不弃,那吕某就试说一番。”
诸葛亮挥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吕布沉吟片刻,开口道:“公孙接、田开疆、古治子三人俱有大功。在布看到,先生一悲国君是非不明,听信谗言,使三士惨死。二悲国相晏子,本为名相,在此之时不仅不规劝国君。反而助纣为虐,设计陷害三士,实非名臣所为。”
诸葛亮“哦”了一声,疑惑的问道:“将军认为此三人不该死?”
“不该死。”
“为何?”
吕布道:“三人俱有大功,虽恃功而骄,但还远未产生直接损害。为逃避将来之祸害,而杀死三人,理由未免不足。况且如此作为,岂不令天下之人寒心?自此之后,又有谁愿意主动出来为国家效力。”
诸葛亮笑道:“将军所言未免有点幼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本就是最简单的道理,岂能为一时妇人之仁而坐视祸害遗留万年?在我看来,晏子所做虽然有点武断,但却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
吕布拱手道:“恕在下不能同意先生所言。如果三人真有谋反之心,将来自有后人惩戒于其。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自毁国之栋梁,这不叫为将来计。而是目光短浅之鼠辈所为,必将遗祸千年。”
诸葛亮怔怔的看着吕布,他没想到如此之论竟然出自吕布之口。他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莫非真以为这仅是晏子一人所为?”
吕布眉头皱了皱,向诸葛亮拱手道:“请先生指点。”
诸葛亮道:“晏子为齐国国相,历怀贤名。世人皆以为他为一己之利陷害三士,岂不知他仅是国相?杀了三士,对其又有哪点好处?真正想杀三士的是齐国的国君,他只不过为君王献计,又代君王受过。如此忠于君王,忠于国事,而又被天下人所误解,岂不悲哉!”
吕布低头沉思,诸葛亮也不逼迫。过了良久,才见他抬起头,朝诸葛亮拱了拱手道:“先生所言极是,布受教了。”
诸葛亮摇了摇羽扇,笑道:“乡野村夫之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昨夜亮失礼之极,让将军如此身份而身居茅庐之中,抱歉万分。还未曾相问,将军昨夜休息的如何?”
吕布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脖子,望向诸葛亮苦笑一番。
诸葛亮微微一笑,向吕布拱手道:“小人这就让拙荆准备一些茶点,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吕布开玩笑道:“岂敢?昨夜要不是先生提供膳食,我等恐怕这肚子还要饿上一夜!”
但诸葛亮却没有丝毫尴尬,只是微微一笑,引着吕布向大厅走去。
吕布打了一个饱阂,朝诸葛亮笑道:“先生见笑了,布真是饿了。只不过贵夫人所提供的这些点心,也真是可口,属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品尝到如此美味的食物了。”
诸葛亮道:“将军谬赞!可能是将军珍馐吃了太多,反而觉得乡间野菜更合你口味。”说完,他向前给吕布倒了一杯清茶道:“将军,先饮了一杯清茶,润润喉咙吧!”
吕布点了点头,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此时昨夜那个童子走上前来,将火炉中炭木拨了一拨,使屋内变的更加暖和。两人叙了一会闲话,诸葛亮开口问道:“将军,我看今日天已放晴,您还是率部早日回去。以免天再降大雪,将汝继续困在此地。”
吕布脸色微愣道:“先生这是要驱赶吕某离开吗?”
诸葛亮拱手道:“亮不敢。但是此地偏薄简陋,实在不是将军久待之所。亮也是为将军计,这才希望您尽早离开。”
吕布笑道:“先生如此聪慧,岂能不知吕某此来之目的。我吕布别的优点没有,但是这求贤之心却比大部分人更加恳切。我就实话而论,如果先生不出山以助我成就霸业,我还真不会轻易离开此地?”
诸葛亮脸色微变道:“将军抬爱。亮就是一田野耕夫,天下之事离吾甚远。将军属下陈宫、鲁肃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将军何必弃美玉而求顽石乎?”
吕布倾身拜道:“公台、子敬而人俱有大才,但是先生之才与他们之才又非一般。你的才是平定天下之才,是令天下诸侯归服之才。大丈夫空怀经世奇才,所虑应该是天下苍生。岂能为了一己清闲,而终身空老于林泉之间。如此埋没自身之才,岂不可惜?”
诸葛亮脸色不变,开口问道:“将军为何觉得小人会有此平定天下之才?”
吕布笑道:“水镜先生曾言,卧龙凤雏得一便可安天下。昔日布还以为其言未免有点虚妄,但今日相见先生,觉得此言未必能尽显先生之才。所以,还请先生出山助我。”说着躬身向诸葛亮又拜了一拜。
诸葛亮摆手道:“将军实在太高看在下了。但在下实在并无此才能,也无此雄心壮志,因而也不想耽搁将军时间。还望将军恕罪。”
吕布没想到自己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诸葛亮态度竟然没有丝毫变化。暗自一想,便决定激他一激。遂说道:“昔日听闻先生与徐庶、崔州平等人交好,常以管仲、乐毅自比。管仲辅佐齐桓公成就春秋霸业,而乐毅更是助燕连下强齐四十余城。先生难道就不想借此机会,成就一番伟业。还是先生难道真如其他人所言,一直以来只是自我吹捧,而实际上并无丝毫才干!”
诸葛亮多智,但此刻他也仅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只见他冷哼一声道:“亮是否有才,将军无须担心。毕竟以将军此刻身处困境之地,一个不小心就会地丧身死,将来之况也未必能比亮好上多少。我看将军还是早早回去,以防再被孙策攻破。恐怕下次,就不会有这天降大雪来帮助于你了。”
吕布看诸葛亮终于松口,顿时大笑道:“原来在先生心中果真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啊!如果有先生助我,我又何惧孙策?难道先生就不想乘此机会,天地扬名。”
诸葛亮脸生悔意,暗想自己这次怎么如此冲动,这下恐怕吕布更难离开了。但话说出,已经无法收回。他正了正身子,决定采取另一种方法。他寒声问道:“将军也许看重了我的才能,而将军您又有什么值得我去相投?名声败坏,四处皆敌。天下英雄如此众多,我为何就一定要投靠于你。至少在目前看来,我没看到一点你比其他人强的地方。”
吕布沉思了一会道:“先生,你所说的皆是过往。但自我从武关逃出之后,痛定思痛,已非昔日的吕布,我自问自己尚未对不起一人。此时我也占据庐江、汝南、九江三郡,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如若将来我有所成就。绝不会如你《梁甫吟》中所述的君王一样,对功臣如此薄情,这就是我比其他诸侯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