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营垒下布满了两军将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鲜血顺着雨水渗入泥地,把那一片地域染成慑人的暗红色。被无数火箭射中的大纛,中间有无数小洞,望去残破而苍凉。随着劲风高高扬起,发出“哗哗”的巨响。
许褚望着不远处再次冲来的江东军,脸间间满是无奈。高顺那一击彻底激怒了孙策,待到他重新组成队阵,便立即组织士卒攻来。而且攻击强度一次比一次强,自军损失也一次比一次大。
两座营垒距离淮河大约二百步左右,选择了土质较硬,且地势较高的一处隘口作为修建之地。两者相隔百步,成掎角之势,恰好处于彼此弓箭的防护范围之内。犹如两只守门的恶犬,吞噬着敌人,也吞噬着自己的生命。为了随时能够突袭敌军,两垒之间虽然没有设置陷坑,但却用鹿角层层叠叠的设置了无数障碍。在鹿角之后,则是三百排阵整齐的弓箭手,想要从中间突破的难度,比着攻下营垒,只多不少。
许褚已经连续打退了孙策十余次强攻,两军损失都在千人之内。吕军掌控营垒,居高临下,高度占尽优势。但营垒大小有限,每座每次仅能登上二百士卒。且因为河床到营垒之间不过也就二百步距离,前线能够同时部署的士卒最多也就两千。如果再多,就会因密度太大,损失将会大大增加。
而江东军则完全没有这等顾忌,前方宽广,可以随意展开大军。孙策将全军分成若干小队,每队五百人左右,不间断的持续向前进攻。他们最初的进攻方向选择中间位置,但在进行过几次尝试之后,发现此道不通,转而分兵从两侧斜向进攻营垒。这无疑是最正确的进攻方向,高大的营垒挡住了中间弓箭手的射击视野,而又让两垒之上的弓箭手无法顾及对方。
江东军以盾兵在前开道,后方士卒抬着简易的飞梯快速跟上。营垒上下,飞箭如蝗,带着呼啸之声透过盾牌的缝隙射入对方的身体。有人倒地,后方的士卒连忙接替他的位置,抬起飞梯继续向前猛冲。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在整个战场之上久久回荡。
他们终于突破了死亡地带,十几座架飞梯紧紧搭在营垒之上。若干弓箭手在盾兵的护持下,不断朝上引弓射击,而剩余将士的陆陆续续的上前攀爬而去。手中擎起的盾牌帮助他们挡住部分射下来的弓箭,却挡不住泼落下来的滚滚沸水和抛下的巨石。不断有人惨叫着滚落下去,化作营垒下方的一具尸体。而又有人不断冲上去,试图为自己昔日的同袍报仇。
许褚身临最前线,以自己实际行动鼓舞着身边的每一个士卒。虽然人数稍微处于劣势,但吕军士卒被许褚表现所激励。一看到江东军士卒攀上来,便立马迎了上去,几杆长枪同时刺去,将眼看就到爬到营垒上方的江东士卒驱赶了下去。垛口位置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目标,不断有人被砍倒在地,也不断有人坠下飞梯。江东军士卒不断攀爬上去,又不断驱赶下去,营垒下方躺满了双方的尸体。
吕蒙因为自己之前抢眼的表现被孙策提拔为军部司马,此刻他正身处第二梯队,眼前的战况令他热血沸腾。因而孙策刚下达命令,他便如一支箭簇一样冲上前去,但是他的目标却直指右侧的营垒。
他左手持盾,右手抓紧飞梯,腰间绑缚长刀。飞速向上,动作敏捷如猴。当距离营垒还有不到半丈左右,只听他大喝一声,左手用力上抛。盾牌一下子便被他甩了出去,直直砸向挡在他面前的两个吕军士卒。
那两名士卒眼看盾牌就要砸在身上,心中一急,连忙闪身躲开。而就在这一刹那,吕蒙用力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营垒上方。瞬间抽出腰间长刀,那两人还未来得及阻挡,便被砍掉了头颅。其他吕军士卒猛然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几个人顿时持枪朝吕蒙刺来。
吕蒙手持长刀,左格右砍,呼声连连。一边奋力与敌军交战,另一边则招呼垒下士卒尽快攀上营垒。随着登上的江东士卒越来越多,吕蒙的压力陡减。正当他准备歇息片刻之时,突然眼前一道刀锋闪过。他心中大惊,连忙侧身躲过。而他旁边的一名士卒,则没有这么幸运。他躲闪不及,被刀锋带倒,瞬间半个身子没了。
吕蒙脸色微变,心中十分惊奇于敌将力量之大。他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七尺五寸左右,身型稍显粗壮,脸型微圆,通体黝黑。双目之间满是冷光,正是吕布手下将领侯成。只听他口中大声喝道:“江东狗贼,马上给老子滚下去。”
吕蒙冷哼一声,也不搭话,连忙上前挺刀相迎。两人相接十数次次,只听“锵锵“的兵器相撞之声不断响起,但始终却未分胜负。吕蒙年幼,力量不及对方。他内心深知这点,每次对抗都保有余力,趁着回势节省力气,虽然看似落于下风,但始终却保持不败。
而侯成则没有如此的心思,每次砍去差不多都是竭尽全力,好在他力量持续,一时倒也坚持的住。眼见无法战胜吕蒙,而越来越多的江东军涌上营垒,他心中大急,刀下更是没有丝毫保留。刀势如风,迎面刮向吕蒙。
又大战了五六个回合,吕蒙渐成不支之势。只见侯成突然大喝一声,借着刀势直砍而下。吕蒙双手举刀强行接下,但是双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脸色涨的通红。侯成大喜,厉声喝道:“给我去死。”再次举刀,用尽全身之力向吕蒙压去。
吕蒙本就是竭力支撑,此时哪禁得住如此重击。他眼前一黑,闭目待死。但是长刀却最终没有落下,他睁眼看去,发现是徐琨帮自己挡下了那一刀。他心存感激,望向徐琨,满心激动道:“徐将军……”
徐琨向吕蒙笑了笑,朝向侯成道:“黑脸胖子,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看我砍了你的狗头,送给我家主公做夜壶用。”
侯成眼看就要斩杀吕蒙,突然跳出一人阻挡自己,语气间竟然还如此无礼。顿时大怒,手中长刀更增威猛。
徐琨久经战阵,武力不低,比着侯成只强不弱。且他又非侯成那样的莽夫,虽然占据优势,却丝毫不强攻。只是缠着侯成,并暗自向吕蒙使眼色,让之组织士卒快速向上。
侯成看这情形,心中更急。刀法威猛依旧,但却也显出不少漏洞。徐琨牢牢抓住这点,手中长枪上下飞舞,不断刺向侯成薄弱位置。侯成身中数枪,虽然都不在要害部位,但是也鲜血淋漓,望之触目惊心。
而此时突上营垒的江东士卒已占据一半,两军在上面战作一团,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新人加入战团。斜阳西下,洒在营垒之上,和士卒身上的鲜血融在一起,凄艳而苍凉。
侯成一声惨叫,那是徐琨刺中了他的右肩。他一个不稳,就要歪倒在地。幸得身旁亲兵护持,才急忙忙的向营垒下方撤去。江东军看到敌将受伤逃跑,顿时一声欢呼,强行向前推进,试图将所有守军推下营垒。
守军此时人数已不占优势,再加上士气低落,虽大部分士卒仍在死命抵抗,但是明显处于绝对的下风。此时后阵之中,突然一阵巨响,那是环刀打在盾牌之上,撞击发出的声音。声音暂歇,只见百余士卒大喊着,奋勇顺着阶梯向营垒上方冲去。当前一人****上身,身型十分高大,正是许褚。只见他一路砍杀向上,挡者无不披靡。
介于守护两座营垒的重要性,吕布以许褚为主将,侯成为副将,两人各守一座营垒。许褚在左侧营垒上方,眼看右侧营垒就要被敌军拿下,心中大急。将守卫任务交给自己副将,他亲率一百士卒冲了过来。
许褚勇猛,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同时往往要应对数十人的强攻。虽然暂时遏制住了自军的后撤,但要把江东士卒赶下营垒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厮杀之声震天响,方圆三十丈的地方,二百余人在反复冲杀。地上的尸体已完全无法撤下,每一步前进都是踏在尸体之上,鲜血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他们变的异常疯狂。
残阳没入大山,天地之间再无一丝亮色。“铛铛铛”的鸣金声从江东军方向传来。
徐琨难掩自己疲惫的眼神,指挥士卒逐渐与吕军脱开一段距离,然后缓缓而下。许褚没有指挥士卒追击,因为地上的尸体早已完全阻断了追路。看到江东军全部撤下,大部分吕军士卒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地上的尸体和鲜血,直接瘫坐在上面。
许褚定眼朝淮河方向望去,那里的战斗也已经停歇,看来今天是守住了。他挥了挥手,让营垒上方的士卒缓缓向下撤去,并调出一批新的士卒上来清理尸体。因为这样的战斗,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而自己绝不能让这些尸体成为阻挡自己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