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红伞对于迎头扔给她的披风倒是分外喜爱,披在身上向岸上走,却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不由立住。
“这水里有东西。”莫红伞神色一震,旋身跃出温泉,回头看水波荡漾。
沈一舟示意,金菊庄的人匆忙跃入水里,半晌却从水里打捞出一具尸体......这尸体因为手脚都捆绑着石头,所以才沉在水底。温泉水里浸泡,倒也没有腐烂,看来是新死之人。莫红伞想到,方才与尸体一起浸泡在温泉里,顿时觉得恶心,弯腰呕吐了起来。
司空弑天冷笑道,“如何?我说水色不好吧。”
尸体是一个女子,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容貌姣好,水洗去铅华脂粉,清丽无比,生前定然是一位难得的美人。此时只穿着亵裤肚兜,躺在黄昏的石榴林里,任人观瞻,花色娇艳,人颜如灰,却是可怜。
“禀小圣主,不是淹死的,是掐死后放进温泉里的。”沈一舟看过尸体后道。
“这女子肤若凝脂,骨肉匀亭,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还被掐死沉入这温泉?”司空弑天冷笑道,“看来事情,要好玩了?”
等这女子尸体被带回小镇,那客栈老板一看吓了一跳,却眼神闪烁,涨红了脸不说话。司空弑天见他不开腔,便盯着他道,“看来,你认识这个女子?”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老板摇着头,却开始结巴。
“你这般神情,看来这女子是你杀的?”沈一舟从腰间拔出了剑。
“不,不是!客人哪,我知道你们不是凡人,可这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这女子......”
“金鹏帮的人。”司空弑天冷笑道。
“你?!”那老板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肯定,此时却知道了。”司空弑天哈哈大笑,“沈一舟,去结账!我们不住这里,带上尸体,连夜去金鹏州,那里该有好的沐浴之地。”
沈一舟忙应声,拉着老板去结账,司空弑天披上了披风,回身拉着我上了车辇,莫红伞也换了衣服,带着桃花仙,准备队伍启程。
“江湖传说,那邱廷不久前新娶了个美貌的小妾,形容也就是那尸体的模样,我看就是她,我们给送回去,该是好大一个人情,对不对?”
我点点头。随即队伍已启动,车辇的幔帐落下,隔断了暗夜。
上路之时,血莲谷的人开路,举着莲花灯笼,一路照出一片红色,金菊庄的人带着尸体押后,马蹄声碎。 桃花仙就在车辇左右,而我身边的司空弑天,却沉默得像伺机待发的猛兽。
忽然,他的手掌抚摸了我的腰,我一哆嗦,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司空弑天在灯笼幽暗的光里转过头来,狰狞的面具对着我道,“你怎么了?”
这情形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努力在脑海想找出桃辛的记载,却在此时,司空弑天强硬地要将我抱紧怀里,我越发惊慌,用手臂支在他胸前,却又觉得不妥,忙放下了手。司空弑天宾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脸,“干什么?”
我终于想起了桃辛的一段话:......小圣主司空弑天畏寒,盛夏亦然,夜间愈甚。
原来他是冷了。
“你的表现很奇怪啊。”司空弑天瞪着我,“从前我也没留意,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厌恶?”
我急忙摇头。
“口是心非!从前拉你们的手,搂你们的身子,都百依百顺,原来全是骗我!......滚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肋下已遭遇司空弑天重重一掌,轰然一声,等我反应过来,已然落在车辇之下。
“好好的,怎么又发脾气?”莫红伞上前说道。并没有人扶我起来,我忍着肋下剧痛,支撑着要立起身来。我感觉有人冲过来扶我,是桃癸,是若漪。若我已暴露,她却不能一并赔进去,我再次摔倒,刻意躲开她的搀扶。若漪仿佛也意识到什么,立在那里。
“一群曲意逢迎,虚情假意的狗奴才!”司空弑天愤怒地骂道,“红伞,把她杀了。”几天前还说要重用,此时却毫不留情地要杀掉,这喜怒无常的心性,也太诡异了!
莫红伞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我,迟疑地道,“弑天,桃辛跟随我多年,纵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你网开一面,饶过她吧。”这几天,莫红伞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敌意的,此时却要为我求情了,也许仰视着端坐在车辇上的我,和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我,心绪,差别很大吧。
“你的桃花仙,就缺这一个人,是不是?”司空弑天冷冷地道,“沈一舟,愣着干什么?拖到一边,杀了。”
沈一舟对两个金菊庄武士一挥手,他们立刻过来架起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该不该反抗,其实纵然应该反抗,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难道我要命绝于此,命绝于今夜?没人可以为我求情,也不会有什么高人从天而降,转了一圈却要莫名其妙变成路边白骨,我真的不甘心!而且我还担心若漪也难以幸免,她不会眼看着我被杀,定然会孤注一掷!
我跌倒路边的石滩上,沈一舟的刀架在我脖子上,冰凉的。他嘿嘿笑着,“桃辛,对不住了。你也知道,我奉命行事。黄泉路上,别恨我。”
随即,那刀抽离,我扭头看时却见夜空中,那刀锋放着寒光。
情势,千钧一发!
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司空弑天的声音,“慢。还是算了,杀了还要埋尸体,耽误赶路。”
沈一舟领命,收回了刀。
一个荒唐的理由,却让我活了下来。看来,在小桃源的人生死存亡,全看司空弑天的心情。稍一不慎,就死路一条。
还好,他急于赶路。若优哉游哉,有看杀人的兴致,那明年的今夜,就是我的忌辰了。
“给她面子太大了,忘了本。还是让她和一众桃花仙,走着吧。”司空弑天坐在车辇里,稳坐如山,命令赶路。
钻心的伤痛,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几乎忘记了那夜是怎么走到的金鹏州。总之到了金彭州的地界时,四更未到,晨曦微微。
金鹏州,方圆百里,山水纵横,四通八达,是中土商贾往来必经之道。金鹏帮便是这金鹏州里,第一大帮。气势非凡的金鹏堡内,兵强马壮。尤其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马上骑射,闻名江湖。无论是官家生意、还是私家买卖,亦或是武林黑道交易,金鹏帮都要抽取一定花红,否则难保货物银两平安通过。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个规矩,故而彼时江湖上有:
“没有金银一篼,过不得金鹏州”的话。
当然,这都是我后来在金菊庄的藏书中看到的,那时的我,看见的金鹏州,不过是比较繁华的州城,而金鹏堡,不过是依山傍水,戒备森严的所在。
才进金鹏州,我们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看穿戴,该是哪里巡视的人马,目光上下打量,并不认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哪里来的生意人?”那人对着为首骑马的沈一舟问道。
“睁开你狗眼看清楚,我们是生意人哪?”沈一舟瞪着眼骂道。
那人正要发作,司空弑天在车辇上道,“沈一舟,你放肆了。谁说我们不是做生意的人?——列位,我们正是生意人,来和金鹏帮的邱帮主,谈生意的。”
“和我们帮主谈生意?可有荐信?”那人问道。
“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奴才,小桃源的小圣主,要见你们帮主,还要什么荐信?”沈一舟骂道,“滚回去告诉邱廷,就说我沈一舟的话,小桃源圣主大驾光临,让他迎接。”
对面的人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拨转马头去报信了。
我已有些支撑不住,强忍着疼痛站住,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不一刻,便见那副帮主,叶子康。
梅花城中一面之缘,便看出这人极其狡猾,心机很深。此时到了车辇前,自然恭恭敬敬,息怒无形于色地客套一番,随即头前带路,领着我们向金鹏堡走去。
那就金鹏堡在金鹏州之北,地势很高,可俯瞰金鹏州。背靠高山而建,前临深渊,深渊之下三十丈,便是滔滔江水。中间一座铁链桥,桥上铺着结实的木板,可容三匹马并行。
未到那深渊,江水滔滔,震荡耳鼓,远处山中,有鹰啸之声,必有猛禽秃鹰穴居之地。司空弑天倒是高兴起来,指着金鹏堡后面山坡道,“看,那不就是石榴花林吗?果然美艳如火,灿若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