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隐约,也许不是真的鼓声,而是在我灵魂深处,隔着岁月和记忆,传来的鼓声。这本是催我出剑的鼓声,这是梅花城的鼓声!
深沉激昂,掷地有声,与我剑势步伐融为一处,我甚至感觉能看到那香雪海里的无边梅花,还有那烽火之夜,惊天动地的厮杀!在鼓声的鼓舞下,我内力聚集,剑的灵气也暴吐,仿佛找到了曾将的自己,那个奔袭在血色之夜的鱼玄裳,与我合二为一。
世上无我敌,我敌必倒黄沙!!尚鱼之魂被惊醒,与我并肩厮杀!
因广陌郡主内力已大不如方才,我的剑法却能将她牢牢困住,让那峥嵘剑势无用武之地,很快我便转守为攻,她每一次出手都被我压制回去,尚鱼剑近身逼近,寒光飒飒让她招架不住,可我若找不到她剑法的破绽,难以真正将其打败,也会渐渐陷入焦灼。
广陌郡主并非泛泛之辈,如何能束手认输,陡然一剑刺向沙土扬起一道沙墙,人已跳出一丈开外,我忙用袖子挡住沙土,只见广陌郡主在那沙幕之外喝道,“想缠住我?没那么容易?”看她脸色,情绪却已平复,不再激动了。
“这样下去,我们会是个平手,谁也赢不了谁。”我看着她道,心中还村有侥幸,想让她就此罢手,可接下来我就明白,我低估了广陌郡主。
“那不一定,我攻你守,你攻我守,却都未曾出全力,算不得高手对决。你我还未曾进入忘我境界,束手束脚,难以施展。我有个师父告诉我,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人无我,剑无形,气无向,式无招。不如你我都放手一搏,再看胜负!”
看来,她是定要与我一绝生死的,不认输的个性,倒与我年轻时很像,不过她剑术里的漏洞,我已经知晓,放手一搏,我的胜算却大了很多。
再次交手,广陌郡主的剑法却明显又快了很多,她知道剑法的优势在快与凌厉,因师学百家剑招变化莫测,却并没有很好融汇在一处,那便如奇峰乱出、百花飞扬,乍看之下,让人目不暇接难以应付,才是一招青城剑法,转手又是北海派的招式,却是防不胜防,心生惊慌,加上广陌郡主的身法飘洒稳健,步步为攻,顿时会让人失了方寸。但她毕竟年轻,内心深厚但根基不稳,剑法超群但都难得精髓,方才她快剑围攻,却防守力不从心,可见她若被挫败了攻势,不等我来攻她,自家的剑法便已乱了。
以攻为守,快剑制敌,这是她取胜的法宝,可惜她那些凌乱的剑招本不流畅,首尾难顾,都可破之。我只要破了一招,便可让她接连溃败了。才电光火石交手不到三十回合,这个时机就来了。她一招“剑走十三州”刺破日月而来便是三剑,我的尚鱼剑“云过西川”三路挡住她攻势后,拧腕直取她左肋,广陌郡主见我不慌不忙竟不躲避她的剑势还反手来攻,后面的剑招却登时乱了,退避之下,脚下尘沙四起,该是步伐渐乱,下盘不稳所致。
……
也许,我已经太久没有和尚鱼一同并肩作战了。
宝剑、良马,本是江湖客不离不弃的朋友,可同生共死。想来却是多年我没有让尚鱼出鞘厮杀。此时它却得了自由般,进退有度,挥洒自如。我看见它如一道飞舞的水光,和光芒夺目的昭帝剑抗衡,丝毫不曾畏惧。方才广陌郡主说的剑术领悟不曾有错,剑术的至境确实是:人无我,剑无形,气无向,式无招。但人剑合一,让剑之灵人之心沟通,不是剑术,而是剑道。剑道自然,手中剑便是人心,方能随性所欲,攻其所攻,进退若神兵利器!
“郡主看好了,这一剑,曾横扫腰斩三人!”我一剑挥出,沙尘飞舞,尚鱼激起虹影华彩,剑气浮动,斩断鸿毛纤毫!
广陌郡主挥剑与我的剑相碰,铮然一声,青天白日下发出电光,我手腕发麻,广陌郡主却身形摇晃,用剑支在地上,黑发被汗水粘在修长的颈项上,脸色有些变了。
“鱼玄裳,不愧是鱼玄裳。当年你被称为女罗刹,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索然她随即冷笑道,“可是,死在我剑下的,也没有一个不是高手。我不想杀你,你若认输,我放你离开凤凰域。”
她气势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言语恫吓,我知道她这样年轻气盛的人,只许赢,不愿输,若不彻底将她打败,是不能结束今日的比武的。
“我也不想杀你,你若认输,我放郡主你,离开凤凰域。”我将尚鱼剑慢慢举起来,齐眉横剑。
因为我知道,广陌郡主要破釜沉舟一搏。
果然我话音未落,尚鱼剑的光芒里,广陌郡主已仗剑而来,杀气腾腾,手中昭帝剑未曾近身便挥出七剑,却是莲花山庄乐家的“含笑七杀”,这七剑我没有躲避,尚鱼剑也没有动分毫,依旧在我齐眉之处,横如秋水。剑气划破我的衣裳,甚至斩断我飞扬的乱发,但我依旧在等她上前。
鼓声细碎,仿佛低声的吟唱,但我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巨浪滔天。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千百年,生死的距离,到底是千万里,还是一线之间?
那剑势势如破竹,仿佛我再不阻挡还击,便会粉身碎骨,葬身黄沙。
但我明白,这七剑,全是虚招!
如同幻影破灭,真正取我咽喉那一剑,近在咫尺之时才用了出来,没想到却是东海赤家早已失传的一招“鲛人吐珠”,砰然一声那昭帝剑抵在我的尚鱼剑上,我的剑变横为立,顺势将昭帝剑的剑势滑了出去,这一剑若没防备,此时我的咽喉早血流不止,落地会不会化为珍珠,就不知道了。
广陌郡主一剑走空,剑势被我滑走,身形也一晃,我旋身反手,尚鱼剑直取她空出的肋下。
广陌郡主慌忙回剑,但全力而出的一剑,收回来略有拖沓,我的剑已到她肋下那昭帝剑才到,仓促破我的进攻,我自然也不打算杀她,转手彩云漫天,缠住她手里的剑,让她进攻无路。
广陌郡主见又被我缠住,一心要收剑再攻,但双剑在半空几个碰撞后,我全力以尚鱼剑挥出去,用了八九分的内力,那昭帝剑脱了手,在半空旋转,寒光四射。
广陌郡主还要跃身去接,我却接连几剑将她困住,直到昭帝剑落下,插入黄沙。而我的尚鱼剑,正抵住她心口的地方,剑锋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我正要开口说话,陡然耳畔嗖的一声,忙挥剑挑开,却是一只翎羽剑激起尘沙,跌落在我三尺开外。
想来,该是军营里的兵将,生怕广陌郡主吃亏,故而放冷箭要杀我。
“郡主,你如此行事,却是不光明吧。”我问广陌郡主。
广陌郡主立在那里,她的剑插在不远处的黄沙里,还在兀自摇摆。
“你竟能打落我的剑?”广陌郡主冷笑了一下,随即长吐口气道,“今天,我输了。”
三天的比武,我赢了第一天。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先赢不算赢。今日算我让你,明天却不会客气了。”广陌郡主依旧高傲地说。有女武士上前给她披上外衫,又去取了昭帝剑。
“原来今日算是让我,那多谢郡主了。”我慢慢将尚鱼剑收回剑鞘。
“明日,你再来见我。”广陌郡主陡然转身,却踉跄了一下,有女武士上前扶她,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喝道,“我何用你来扶我?!”
我不再逗留,转身向西川军大营外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因为,我受了内伤。
比武斗剑,不仅比的是剑法,还有内力剑气,被剑气所伤在所难免。广陌郡主尚且年轻,而我体力已大不如前,其实这样的比武,我所受的内伤比她要严重。好在我脚下步伐没有混乱,一路走出西川军大营。在外等着的皇甫世家随从之人,得知我赢了,不由欢呼起来。我勉强上马,却未曾在西川军大营前失态,回到皇甫世家下马,皇甫皓月就把我扶住了。
被那“含笑七杀”的剑气划破的腰,血已染透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