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一愣，我已然慢慢站起来道，“何青，你要明白，我现在奉命，做了这金菊庄的庄主，我问你什么，你都要据实答复，不要闪烁其词。你小看我，就是小看圣主。”
何青微微扬了扬眉毛，叹口气拱手道，“好！属下遵命。这里记载的，十之七八确在小桃源，但沈庄主，也挥霍了不少。”
怪不得他们要除掉他。本来却是要邢戈来掌管这里，最终司空绝却宁可选择我这个身份危险的奸细，不愿用邢戈，看来他终究不相信，姓邢的人。
“这个沈一舟，什么来历？”我坐回椅子里，继续问。
“回禀庄主，他当初本是九龙江上的大盗，后因二十年前的江湖****，带着属下与金银珠宝投靠了小桃源。”
“这么说，金菊庄的财宝，本来就是他的？”
“他哪会有那么多？这些都是圣主带着坛主们，多年经营积累而来.....哦，还有大泽国亡国后，剩下的.....”
原来如此，大泽国亡国了。这司空瘦龙是个亡国之君，拿出财宝后，对于司空绝而言，他已没有任何价值，就盖了巍巍陵墓，将他关押。
何青虽然已老老实实回我的话，但看他深不可测的神色，目光时时刻刻在观察我，我猜想以我的身份，是难以取信于人的，若再多问，怕会引起怀疑，于是沉吟片刻道，“你下去吧，我要看这些账册了。”
何青低头退了出去，我翻开这些账册，开始细细查看。
看了一天账册，我发现小桃源与各派往来甚为紧密，看来这些年，司空绝经营小桃源，也是煞费苦心了。
这里，记载着很多笔兵器、马匹的买卖，模糊不清，似在刻意含混，最奇怪的是，我看见了和皇甫世家的交易，而且只有一笔，数额却很大，以玉石买卖闻名天下的皇甫世家，这次和小桃源做的，竟然是土地交易！皇甫世家位于中土江湖的上万亩田庄尽数卖给了小桃源，而时隔不到两月，这片土地便被小桃源卖给了九龙会，九龙会将其扩充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且这比生意，小桃源竟然亏了数十万的银子，既然亏本，为何要做？
我仔细看当年的年号，掐指一算......十一年前，十一年前春，那年，正是皇甫世家大丧，也是那一年，我家遭遇惨案，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掌灯时分，我揉揉眼睛，起身走动走动，金菊庄外，碧水湖上的灯火摇摇荡荡。回头一只飞蛾在灯罩上扑闪着。我盯着那只飞蛾，心中还在想着很多事。
皇甫世家的大丧、古怪的交易、白石镇上的惨案，都是在一年，这三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忽然珠帘一动，走进一个人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赤天羽，或者更该说，是司空弑天。他戴着的面具，在灯光的黑影里显得越发诡异。
“看了一天账册？”他走过来，用手拍了拍桌案上的账册，冷笑道，“是太勤勉，还是在拼命搜寻小桃源的秘密？”
我立着不动问答，“这是谁在说话？司空弑天，还是赤天羽？”
他一愣，回头看着我，灯罩上的蛾子此时正绕着灯光飞舞。
“你说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去猜。不过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各走各路，你做你的司空弑天，我做我的鱼玄裳。但小圣主，这个时辰你只身来金菊庄却不合时宜。”
他冷笑了两声，“没错，我说过。可是......你做鱼玄裳了吗？你不是做司空夕醉了吗？那我做谁，你管得着吗？”
“我自然管不着，也无暇去管。我只是在做司空夕醉该做的事，而小圣主，却无缘无故来和我斗嘴做什么？”我绕过他，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不再看他。
他立了片刻，大概也觉得无趣，就也拿起一本账册来看，看了一会儿，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我对面。拿着账册小声念，哼哼唧唧了半晌，看我依旧不紧不慢地看，却自言自语道，“真怪了，父亲为何要你来金菊庄？明明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其实他也想将自己的心腹邢戈安插过来，可惜最终失败。如今，他在猜测我的目的，自然也在猜测司空绝的用意。半晌，他见我还不说话，却终于敲敲桌子问道，“你不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我不抬头道，“我若要吃饭，自然会去，小圣主请自便不送。”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到底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打算？”
我抬头看着他道，“小圣主，圣主给了我限期，让我将沈一舟留下的摊子整理清楚——这是圣主的意思。”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如此狡猾的人，圣主放心，我却不放心。你现在有了紫玉牌，在小桃源畅通无阻，别以为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你要找云千里——不过，没那么容易。”他站起来，对着我冷笑，“你记住，没那么容易！我会看着你，我会派人日夜看着你，你休想作怪！”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随意。只是你此时可以走了吗？——来人，送客。”
他却高声道，“谁说我此时就走？我也要看账册。”说完把椅子拉到我身边，我不由将椅子向一边拉了拉。他煞有介事地拿起一本账册来看，我抬手夺过来，他又拿起另一本来，外面的人听见我的招呼，进来一看这情景，又低头退了出去。
“你猜，他们如何看待你我？”耳边，他冷笑道。
我并不看他，拿起毛笔，摆好镇纸，开始做一些记录。他则百无聊赖一般，直到二更时分，山中雾气下来，才起身悄然离去。
自然，那时我已不知道，因为我已伏案睡着。肩上披着他的披风，灯上的蛾子，此时已不知去向，不知是投进火里，还是飞出门去。
更漏子——梦蛾
壁上弓，灯前影，梦往昔犹难醒。
孤峰远，夜云轻，天风人独听。
江湖怒，掩前路，苦海无舟怎渡？
半生恨，一双人，飞蛾化为尘。
赤天羽后来并未再来打扰，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派人盯住我，但这半个月，我并没有出门，而是仔细看那些账册，从中我要看出，各门各派，与小桃源的很多利益往来，并将这些熟记于心。同时，我还由何青领着，去查看金菊庄各处，对这里所有的东西，也大大致掌握。
半个月后，我拿着桃花紫玉牌，开始行走于小桃源，暗中寻找千里姐姐，也是为了头查看小桃源的情况，以便为将来脱身寻找路径。可是一连数日下来，我只能惊叹小桃源组织的严密，很多地方我都可以进去，但却查不出什么，尤其是那些机关布置，完全不知就里。看来单看表面，小桃源是难以探出虚实的，那千里姐姐到底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一时想不出办法，顿时忧心如焚，这天呆坐在房内，听着风声过耳，满心焦虑。
“庄主，”有人来通报，“小圣主派人来了。”
来就来吧，还要我迎接不成？我心绪烦乱，便道，“让他进来。”
来人进门，对我施礼道，“见过庄主，小圣主说今晚神鸟峰有庆，特来带些美人过去。”
我直起身子道，“要带多少人？”
“九十。三十舞娘、三十乐者，三十蝴蝶女。”
带这么多人？他要干什么？我随即问道，“有圣主的令牌吗？”
来人将令牌交给我，我低头看了一眼，随即道，“带这么多人，到底是什么事？”
来人垂头不语，我知道：这是规矩，我不该问的。我随即叫何青，他带着那人下去了。
我不想管这些事的，正准备回去休息，何青进来问道，“庄主，你不去么？”
“去哪里？”我一时间没明白。
“神鸟峰。”
“我不爱凑热闹。”我叹了口气道，“我还要花时间多理顺一下庄里的事。”
“庄主还是去吧，不去会后悔的。”何青总是给我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有话直说。”我冷冷地道。
“今晚是大事，庄主还是到场的好，属下绝对是为了你好。若你不去，圣主会不高兴的。”他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大事？
当我真的立身在神鸟峰的引凤阁的大厅里，我浑身上下的血都窜到脑门上！
千里姐姐？！是她么？可这还是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