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这个无厘头的梦境好进不好出。
折腾了好一通,不光萧珺予周怀敏消失无踪,师徒二人还迷路了。
沈焱带着司凤漫无目的地瞎转,照说这是萧珺予的梦境,他应该就在附近。
兜兜转转,两人来到一处集市。
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商水国的地盘,他们现在所处地方距离国都阳城只有不到一百里。再一打听年份,是四年前。
司凤绞尽脑汁回想,那一年有什么大事件。当然要站在萧珺予的立场去想,能够入他梦境,应该关联的是个大事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被他记住,还在梦中浮现。
现在是秋季,丰收的季节。四年前的秋天,是了,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一年深秋时节,澜沧国和北齐正式缔结书面盟约,形成攻守同盟,这才有了一年之后商水国在北齐边境寻衅,澜沧国借机出兵干预,引发两国战争。
可是,那一年出使北齐的代表是信王殿下和周怀敏,并没有太子萧珺予什么事。如此看来,那趟差使一开始派的其实是萧珺予,在刚刚的梦境里,他已经起码遇到了三伙杀手,必然最后是因为重伤未能成行。至于那三伙杀手,司凤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虽然都是专业级别的杀手,但出自不同的路数,招式风格都不同。大致可以明确知道三伙杀手背后的主使都不同,因为有两拨人是下了死手想杀掉萧珺予,被周怀敏挡了,还有一伙则看到萧珺予身负重伤,没怎么搭理他,主要在围杀周怀敏。显然,杀手们的目标并不统一。
司凤推测,三拨杀手里头极可能有信王和商水国的手笔。周怀敏之所以带萧珺予逃到了阳城附近,便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商水国的人肯定想不到澜沧国太子会逃到本国境内。
这么连贯一下就清晰了,先前那片沙漠正是商水国西境内那片塔扎拉合沙漠。萧珺予周怀敏是从北齐边境逃到了大沙漠,再一路向东逃至阳城附近。至于周怀敏为何跑出这么远,都差不多贯彻了商水国都城以西大部分国土,还能准时陪同信王去北齐大梁城签订盟约,司凤揣测可能是严迦华帮了忙,不然她有天大本事时间也赶不上。
难怪周怀敏舍近求远,宁可走西晃山脉,也不肯走沙漠,她自己吃过那种苦头,从沙漠走出来已是九死一生。
厘清了前因后果,司凤知道该怎么找了。既然在这个梦境里,萧珺予在商水国没有合法恰当的身份,只是来逃命的,那应该不会太放肆,专往打眼的地方去。要么是在安静隐蔽的民居,要么是在澜沧国安插在商水国的奸细家中。
司凤认为,两个敌国,奸细往往是对方朝中的官员,因为腐蚀朝廷大臣,收效比腐蚀小老百姓大得多,原因也很简单,大臣位高权重,能量大,甚至可以影响国家大政方针。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南宋的秦桧。
事实证明司凤的思路是对的,师徒两人在一座高门宅邸内如愿找到了卧病养伤的萧珺予。
令师徒二人惊讶的是,照顾萧珺予的并不是侍女,而是周怀敏……这会儿她不是应该正在北齐的大梁城吗摔!梦境果然任性,全凭萧珺予随心架设,毫无道理。还是说,师徒二人找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司凤抓狂地往窗外瞅了瞅,果不其然,刚刚院子里还开着朵朵秋海棠,这会儿满院被白雪覆盖,红梅开得正艳。
好吧……服了……
看来萧珺予真的伤得不轻,居然养了这么久还没好。
司凤抱臂而立,倚着半敞的窗棂,若有所思偏头看着正端着碗给萧珺予喂药的周怀敏。沈焱立在隔她一步远的地方。
“师父,你去叫醒萧珺予吧。”
“他看不到我们的。”
“我是说,你派个分身到太子东宫,把萧珺予叫醒。他本人醒了,我们应该也能出去了吧。你看,喂药这一幕老是重复,不知道要多久才结束。说不定萧珺予在梦里就贪恋这份岁月静好的安宁,舍不得转换场景或者醒来呢?难道我们就一整夜干瞪眼看周怀敏喂他喝药?”
“……”沈焱无言以对,徒弟这思维太跳跃了,他有时候都跟不上。
还没等沈焱有所动作,司凤又问道:“师父,萧珺予梦境里的事,都是真的吗?切实发生过?”
沈焱点了点头:“是真的。”
司凤将她那个疑惑抖了出来,挤着眉毛问道:“在沙漠里萧珺予差不多休克过去了,他怎么知道周怀敏做了什么呢?比如那个喂水,画面还那么逼真……”
“咳咳!”沈焱没等她直接问,立即打断了她,“因为我勾连了周怀敏的意识,我们看到的梦境有一部分来自于她的意识。”
“还有这种操作?为什么要这样呀?”司凤好奇心起,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扭头专注地望着某师父。
“因为要验证一下这个梦境是否是重现过去发生过的事。如果能确定都是发生过的往事,以后你就要勤修钻研,对咱们集齐精魄有帮助。”
“噢,原来如此!”司凤豁然开朗。没错,如果她潜进别人梦境,能够捕捉重现过往发生之事,那么就能更准确地勘破潜在对象的执念心结,确实对寻找精魄大有裨益。
想到这儿,司凤又发散了思维:“师父,上次精魄出现,是因为叶昭华对亲情的执念。也就是说,咱们搜集的精魄是关于亲情的。这次的精魄,会不会是关于爱情的?”
沈焱暗暗吃惊,徒弟这领悟能力可以的。她能看清萧周二人的情愫纠葛,说明不是情窍未开的蠢丫头。可是她自己为什么好像一点没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呃呃……莫非,她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么?只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才比较迟钝?
正胡思乱想间,猛然对上了司凤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沈焱面上腾地烧了起来。嗬,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父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啊。”司凤笑嘻嘻道。
“你懂什么,爱情?你知道是什么么?”
司凤振振有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师父你既然说了这梦境里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还用想么,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只是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原先就看出萧珺予喜欢周怀敏,只是没想到周怀敏情绪藏得这么深。但是我现在看出来了啊,周怀敏也喜欢他,两人心心相印。”
沈焱耳朵有点烫,故意沉着脸训斥道:“你懂什么,信口胡言。”
司凤不服气地道:“我可没信口胡说。要是周怀敏不喜欢萧珺予,她干嘛几次三番舍命救他?所以啊,咱们这次遇上的,就是个爱情故事,铁定没跑了。就是不知道精魄出在这两人中的哪一个身上?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瞧出来他们的心结和执念到底是什么。师父,你可瞧出来蛛丝马迹了?”
沈焱道:“萧珺予这边不像是有心结执念的,他的心思太杂。除了周怀敏,他想要的,还有很多。”
司凤忽而又记起来一件事,又问道:“在沙漠中时,周怀敏说萧珺予答应过她什么,师父你知道他们到底是有什么约定吗?”
沈焱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依我看,观察重点应该放到周怀敏身上了。”
司凤嘿嘿笑道:“师父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啊?我赌这精魄出在萧珺予身上,我看他爱周怀敏都快成痴了。”
沈焱不自觉嘴角微微一扬,没留意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打赌就免了,那你就专注萧珺予这头吧,周怀敏这边自有为师。”
司凤得意洋洋,颇为笃定地道:“这绝对就是个爱情故事。”不得不说,她在蓝星看的言情小说真是不少,被荼毒得不轻。满脑子都是由爱生恨,因爱生执念。佛经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而精魄,便是人之情感执念所化。
司凤之所以有这个结论,是因为观察下来,萧珺予确实常常难以自已地去想周怀敏,在军中时还没这么明显,如今在京中,他确实时时惦念着她。更因为她,对眼前这桩对他大有好处的婚事迟疑不决。
光凭这一点,他就跟一般权力熏心的男人不同吧?真正争权夺利的男人,肯定会毫不犹豫连眼都不眨,迅速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就将心爱的女人抛诸脑后,立即同意婚事。老实说,有时候她自己代入到他的身份中时,也颇觉难以决断。
师徒谈话间,司凤注意到,半倚在床榻上的萧珺予打发周怀敏去取手巾,她刚走,他就将刚刚喝的药偷偷吐了出来。
怪不得一直没好全,原来症结在这里。
这一幕也被沈焱捕捉到了,沈焱不知怎么的,脸色怪怪的,像是敷了一层薄怒,又像被戳到什么痛脚有点心虚。
真是没想到,萧珺予堂堂太子爷,见惯了他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模样,居然也会干这种不着调的蠢事。莫名其妙地,司凤觉得萧珺予这个小动作还挺可爱的,要不是真在梦境中看见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看来这段养病的时光,于他而言,非但不是痛苦难捱的磨砺,反而惬意得令人留恋缱绻,真的是有特殊的意义。难怪过了这么久了,梦境里的场景一直没舍得换。
如此,司凤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希望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爱而不得的故事,也是常有的。
司凤也考虑过他们的处境,感觉只要信王还存在,这两人要在一起就困难重重。毕竟,在这两兄弟的争位斗争中,周怀敏的身份至关重要。对萧珺予而言,她既可以是助力,也可以是阻力。
一旦周怀敏身份暴露,她的命运便岌岌可危,甚至更严重点,难逃一死。
想明白利害关系,司凤都有点替他们犯愁,感觉这一对的前景,似乎不太好呢。
再想想原先被她看到过精魄的人,都变成了死人,她越发难受起来。感觉搜集精魄这活儿,实在是坑爹,她甚至有点讨厌这个任务了。不过,也许会有例外呢,司凤又安慰自己,毕竟顾西平本来就已死去,叶昭华也算半个死人。萧珺予和周怀敏可都是大活人,未必就悲剧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