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女人反应过来,她的脑袋瞬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公君羽手指轻轻抵着女人的额头,细长柔和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两人近距离对视,洛西凤竟有些晃神,一时间忽有一种熟悉感袭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洛西凤,你乖乖听话,把伤养好了,这样……我才能安心将你送走,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魔族,做我的小老婆!”
洛西凤默然与之对视,找不到话来回应他。
半晌,男子笑了笑,如沐春风,他重又端起一旁的汤药,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洛西凤的嘴边:“喝下去,不喝,你就别走。”
洛西凤败下阵来,准确的说,是洛西凤从男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所以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房间内很安静,气氛有些尴尬,男子很有耐心地将汤药给洛西凤一口一口地喂了下去。
而洛西凤竟然出乎意料地全部喝了下去。
男子不紧不慢地将勺子放到了碗中,起身打算离开,走之前不忘关照女人:“注意休息,你如果想早点回去,就听我的。”
“等一下!”洛西凤疑惑地看着男子,顿了半晌,方问出了口,“你……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公君羽垂了垂眸子,面容莫名显出了一抹伤感,半晌,他方开口回了一句:“为了公君羽。”
洛西凤怔了怔,一股莫名的伤痛忽又袭上心头,她注视着男子的背影良久,这才又问了一句:“公君羽?你怎么会认识公君羽?”
男子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洛西凤,转身径直离去。
公君羽……公君羽,多么熟悉的名字,又是那么的陌生。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见过他的名字了,仿佛从他离开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片草屋,便再也没留下过什么。
公君羽……
接下来的几天,冷誉每天都会按时来给洛西凤送药,出此之外,还有一个丫鬟,给她送来每日三餐。
就这样度过了六天,洛西凤的恢复能力很强,又加上公君羽的医术,故此很快身子也就利索。
洛西凤打算离开,公君羽却说她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出去后会面对很多危险,人妖两族现在也是异兽横行,若是不将身子养好离开,出去后旧伤复发就会很麻烦。
在洛西凤心里,眼前这个人是冷誉,可对方的一言一行却总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温暖,甚至会无条件地信任他。
洛西凤觉得这种感觉大约是来自于对方口中所提到的公君羽。
这日,洛西凤正在院子里施展筋骨,今日天气大好,精神气似也好了不少。
洛西凤立在院子里正在钻研雪影控术下册之中的术法,后方便突兀响起男子清冷的声音。
“看你今日精神好了些,看来我那药虽然不中看,还算是很中用的。”
洛西凤停下手中动作,她不转头也知道是谁,这几日这个院子里,除了时常给她送饭的丫鬟,便只有冷誉来过。
对方话中意思是在嘲笑她那日嫌弃他的药难看,故意来怼她了。
洛西凤敛下手中的灵力,转身走进房中:“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早上一直练习到现在,此刻她也有些累了。
男子见状,随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手帕,走到洛西凤的身边,轻轻给她擦拭着汗水。
那动作,看上去十分熟稔,好像是把她当成自己女人对待似的。
洛西凤有些不自在,伸手从他手中取过手帕,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伸手去取水壶。
她手刚碰到水壶,男子的手指却也随之覆了上来。
两个人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洛西凤这才挪开了手。
“看来你是不愿意待在这里,这么想走?”他缓缓提着水壶,倒了杯水,递到了女人的眼前。
洛西凤伸手去取,男子却顺势挪开,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女人的面容上,眼带深情,认真问了一句:“西凤,你真不愿意留在这里么?我可以帮你远离外面的一切纷争。”
洛西凤怔了怔,悬在空中手缓缓放了下来,不接受,却也不拒绝。
洛西凤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才认识了不到几天的男子,却仿佛有了一种久违的相识感,那样的熟悉,就好像跟他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她承认,对于这个男人,尽管只是这几天短短相处,她的内心是不排斥的。
可……他是魔族皇子,为了师父,为了叶繁,为了整个妖族,她与他也注定是敌人,洛西凤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认识了几天的男人而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望。
她必须走,她要帮助整个妖族对抗异兽,这是她必须要做的。
她垂了垂眸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留下是不可能的,你我本不同道。”
男子顿了片刻,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失落,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了洛西凤的跟前:“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
“冷誉,”洛西凤手触着杯子,手指有些局促地来回摩挲,“倘若有一****我敌对,我不会杀你,权当……是回报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男子轻笑了一声:“我不在乎,不管你会不会杀我,我都会保护你。”
洛西凤蹙了蹙眉,看向男子,眼底酝酿着一抹异样的情绪,她的眸子不断闪烁,纠结了片刻,开口:“冷誉,你给我一种好熟悉的感觉,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他。”
公君羽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抹诧异与欣喜,他默然注视着女人,明知故问:“他是谁?”
洛西凤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公君羽,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他的身影,抱歉,这虽然非我本意……但这种感觉太过强烈。”
公君羽眸光更柔,紧紧注视着她:“你想他?”
洛西凤抿了抿唇,微微颔首:“是啊,很想。有些人直到失去才明白,这个人的重要,不管当年他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开我,我只希望……下一世,他能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再遇见我,不要再被我牵累。”
很想么?洛西凤,对不起了,当初不辞而别……
洛西凤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怅然:“冷誉,你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与他十分相似……”
公君羽面不改色,放置于桌面下方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
该告诉她么?可是身陷魔族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与她长相厮守?
女人仔细注视着男子很久,开口:“今晚陪我喝一杯?”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问出了这样一句。
冷誉微微一顿,淡淡瞧着女人,却也没说应或不应。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试探他,只是如果是原来的公君羽,应该会想也不想就应了她。
毕竟当初的他们是知己也是酒友。
半晌,洛西凤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算了,忘了我是打算戒酒的。”
“戒酒?”男子像是忽然来了兴趣,脸容浮现出一抹恣意的笑容,“为什么要戒酒?”
“一个人喝着也没意思。”洛西凤随意地举起手中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我陪你。”男子认真地盯着她。
洛西凤也是一愣,放下茶杯,不解:“你刚才不是还不乐意?”
“刚才不乐意,现在乐意。”男子笑回。
夜晚,又是月中,月亮圆润而皎洁。
泼了墨的夜空之下,清冷的月色洒了一整个大地。
安然恬静的院落,月色透过屋檐照射下来,石阶斑驳。
两个手抱酒坛的男女并肩而坐。
“好,真好……”洛西凤看着手中的酒坛,坛中酒水早已下去了大半。
“好什么?”身旁男子回头看她。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是当年的庆州小树林,河边,月色,树影,你说,现在这样,与当年多么像?”她歪着脑袋,淡淡看向身侧男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醉意。
冷誉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眸中淡漠,像是女人口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洛西凤静静观了男子半晌,随即苦笑:“可惜,身边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冷誉放下酒坛,眼神迷惘地看着天空中的圆月:“他在的,不管那个人身在何处,他的心里永远都是记挂着你的,西凤……他一直在。”
洛西凤怔了怔,眼底掠过一抹失落,眼眶忽觉一阵干涩,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抹苦涩。
“一直在?那他怎么就不来找我?当初又是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洛西凤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苦涩,“这些疑惑,已经不会再有答案了,他救了我,为我而死,让我愧疚,让我生不如死,他自己倒是走的舒坦,公君羽……他就是个混蛋。”
女人说着,举起手中的酒坛,又是一阵猛灌。
男子愣愣地听着女人的话语,心头就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直到他喘不过气,才会轻微地喘息几口。
两个人直言片语,几乎都是各自在喝着酒。
直到最后,两人身前台阶上放了一排的酒坛,女人半醉半醒地倒在男人的肩膀上,口中醉语呢喃。
男子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眼底一缕温热的液体微微噙着。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酒坛,轻轻叹了口气,转眸看向一旁的似在沉睡的女人。
洛西凤明日就要走了,即便他再想留她,也终究什么也留不住。
她的命运从未属于过他,她的一颗心即便曾为他痛苦过,却也终究装满了另一个男人。
她与他,是知己,他爱她,爱若生命,她对他呢?或许是喜欢的吧,但终究不是爱。知她莫若他,她这一生的唯一的挚爱,是沈无叶。
所以……既然终究不会有结果,又何必苦苦追寻那个曾经已经死去的身份呢?
他伸手,将怀中沉睡的女人轻轻扶起,起身将其打横抱起来,缓缓朝着房间内走去。
男子视若至宝般地将女人放置到榻上,淡淡看了一眼,起身正欲离开。
洛西凤却恍然伸手,紧紧拽住了男子的手臂,她睁着惺忪的双目:“公君羽……”
男子顿在原地,本要离去的脚步却如同千斤重,他站,她躺,如此默然沉寂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