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痛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湖边。
今天是初二，天上没有月亮，倒有繁星闪烁，倒映在湖水中，看起来漂亮得很。
但是我无心欣赏这些美景，站在湖边大叫：“竹老头，你出来，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小朋友果然是信人。没有让我这老胳膊老腿在湖中等上一夜。”远处传来老者的声音，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人。
“你在哪？出来。”我捂着胸口，尽量提高声音叫了一句。虽然按住了伤口，但是刚才那一嗓子，还是疼得我打了个哆嗦。
“你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我在大殿等你。”老者依然没有现身，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没有声息了。
“小路？这里哪有小路，老头说的该不会是黄泉路吧，大殿，什么大殿？阎罗殿吗？这老家伙八成已经被黑白无常抓走了。”我一边腹诽，一边东张西望：“我在湖城住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小路，这老头是不是……咦？”
惊奇的事出现了，湖水中真的有一条小路，这条路是绿色的，像是长满了水草青苔，弯弯曲曲，一直通向湖中心，小路的尽头被白蒙蒙的迷雾遮住，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我咬了咬牙，抬脚踩了上去。
这条路有点摇晃，似乎是浮在水面上的。路面并不光滑，我完全可以站稳。
这路是怎么回事？那老者变出来的？我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如果这老头法力通天的话，我还能顺利把红线救出来吗？难道真要做伥不成？
我摇了摇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拼一把。我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提着三牲，右手握着断剑，一步步的走上去了。
路边时不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有怪模怪样的游鱼探出头来，一脸好奇的打量我。
我看到这些鱼，就想起木夭来了。上一次我们也是在湖边，从怪鱼的身体里面找到了阴珠。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试探着向前走，忽然脚下的小路变宽了，紧接着，迷雾中突兀的出现了房屋。
是一座小庙，庙门黑漆脱落，斑驳淋漓。上方挂着一块木匾，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写着“伏羲庙”。
这座庙也是老者变出来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随机应变算了。
相传伏羲人首蛇身，发明占卜八卦，教会人类捕鱼打猎，是和盘古女娲并列的远古神灵。
“希望神灵保佑，邪不胜正，不要让那个姓竹的老头阴谋得逞。”我站在庙门口默默地祷告了一番，然后去推木门。
可我的手还没有碰到门，那两扇门就自己打开了。我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伏羲庙很小，进了大门之后，迎面就是大殿。大殿中点着两盏昏暗的蜡烛，把供台上的神像都映照的影影幢幢。
我叹了口气，冲伏羲神像鞠了一躬，然后把三牲放在地上，大声说：“老头，我来了，你怎么还不现身，还不放人？”
“哈哈，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可有点不大对劲。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我抬头仔细一看，顿时一惊，站在供台上的根本不是伏羲神像，而是老者。
我向后退了一步：“你敢站在供台上假扮神仙？你的胆子真不小。”
“假扮神仙？哼哼，只要有人给我烧香上供，那我也是神仙。”老者居高临下打量了我几眼，嘿嘿一笑：“如果你能鼓动一些人给我烧香立庙，我就还你的自由身，你觉得怎么样？”
“烧香立庙，这个以后再说。红线呢？”我现在有点担心，老者已经把红线给吞掉了。
“不就在这里？”他抬手指了指，我看到红线被吊在房梁上，一脸痛苦之色。
我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拿出断剑，把老者的身子一劈两半，但是红线还没有救出来，我只能忍着。
“放人。”我重复了一遍。
“好，好，看在你手脚麻利，带着三牲来认祖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老者随手解开绳子，把红线放下来，微笑着说：“这也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我的右手悄悄地握住了断剑，只等着他放开红线，然后一剑砍过去。
谁知道老者解开红线身上的绳索之后，并没有把她推过来，而是把细长的手指搭在了红线的肩膀上，微笑着说：“我可是老江湖了。你那点过河拆桥，出尔反尔的小把戏，可不要在我面前玩。”
我叹了口气，只能打开地上的袋子，把大小三牲摆了出来，放在供台上。又把酒倒在酒杯里面。
一时间酒香扑鼻，在烛光的映照下，绿色的杯中酒格外诱人。
“唉，今天晚上月黑风高啊。”老者看着庙外的繁星感叹了一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可是我今晚上非但没有杀人，反而要和你喝酒，享受天伦之乐。看来我的心境又上了一层，没准能成仙呢，嘿嘿。”
“成仙？我呸。”我心里咒骂不已。
老者嘀咕了两句，忽然把手指塞进嘴巴里面，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把一滴鲜血滴进了酒里面。
“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的伥了。这女孩我也还给你。”老者指了指酒盅，催促我说：“喝下去。”
鲜红的血在青色的酒杯中打转，我端着酒杯，犹豫不决。
“喝。”老者断然喝了一声，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
红线在旁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使劲的摇头。她嘴里面的树根还没有被取下来。
“你让她说句话。把她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我指了指红线。
“等你喝下这杯酒，你和她说三天三夜我都管不着。现在……你赶快给我喝下去。”老者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不住的催促我。
“这杯酒喝下去，真的只是帮你引诱几个魂魄就可以了？你该不会抢走我的肉身吧？我曾经见过一个伥，连身体都发生变化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为了这女孩，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下这杯酒呢，原来也是有顾虑啊。很好，我不跟你说清楚，你恐怕也不敢喝。”老者似乎很欣赏我的做法：“瞻前顾后不是懦弱，是智慧，只有这样的人才活得久。好孩子，你还没有认祖，就已经学到我的精髓了。”
他举起右手来，大声说：“我竹老怪在此发誓，小朋友喝下这杯酒之后，只需要定期引诱几个魂魄来供奉我，那我绝不会打扰他的生活，更不会伤害他。不仅如此，如果有人欺负了他，我还会施以援手，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神魂俱丧。”
老者郑重的发了个毒誓，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你现在满意了？”
我点了点头，一仰脖，将那杯酒喝下去了。随着烈酒入喉，我的心也越来越沉。我觉得自己怕是已经难以回头了。
这样值得吗？酒已经到了胃里，我忽然发现，今夜我一直在奔波，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不值得吗？作为一个人，除了保全自己，小心翼翼的活着之外，总有一些更珍贵的东西。
竹叶青虽然有些怪味，但是闻起来也算不错，但是被老者加了一滴血之后，居然有一股浓烈的腥味，完全盖住了酒香，差点让我呕吐出来。
见我把酒喝下去，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推了推红线，把她送到了我身边。
我是活人，红线不敢靠近，所以远远地站在旁边。距离我很远，距离老者更远。
老者坐在供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大口吃着猪肉头，一边自斟自饮，不时地点点头，当真是惬意的很。
“你怎么样？”我看到红线已经把嘴里的树根挖出来了，低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红线虚弱的摇了摇头，她眼圈通红，显然要哭了，可是又偏偏带着埋怨的语气，努力做出鄙夷的样子来：“你这好色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为了救我，居然喝了他的酒，做他的伥，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哈哈，我救木夭是好色，救你就是讲义气了，两者截然不同。”到了这个地步，我反而有点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思了，居然开起玩笑来。
“为什么救我是讲义气？”红线好奇的看着我：“木夭就是那只狐狸精吧？”
我耸耸肩：“当然讲义气了，因为我没把你当女人。”
“你！”红线怒气冲冲的瞪着我，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红色，不过很快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了。
她咳嗽了一阵，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泪痕擦去了大半，嗓音有些嘶哑的威胁说：“等我拿得动剑了，一定给你好看。”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除非，除非那时候，你还是你。没有死，没有变成妖鬼，也许我会饶你一次。”
“嘿嘿，你们想要打情骂俏，就回家关起门来。不要在我老头子面前讲这个。”老者喝了一口酒：“好孩子，你既然做了我的伥，就来和我喝一杯吧。”
“是啊，是啊，我应该和你喝一杯。”我把断剑慢慢地拿出来，冷冷的说：“可是……我如果不想喝呢？”
断剑寒光闪闪，反射着烛光，进入到老者的眼睛中。他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来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