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阳将车子推进小房,锁好门。准备上楼的时候,看到墙壁上用红色油漆画着一个大大的圈,里面是一个“拆”字。
鲜艳醒目的红色。未干透的油漆随着重力作用向下轻轻地滑动。散发着难闻的刺鼻的味道。
“这片小区要拆了?”周晓阳打开门,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是啊,早就通知了。你说还剩半年就毕业了,瞎折腾啥啊,想在重点高中附近租房子哪有这么容易啊,都说好住到毕业了,不用管他,你安心学习就行了。”母亲叹了一口气,进厨房热牛奶了。
“哦。”周晓阳说完,去写作业了。
书在他的手上哗哗的翻着,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吴岚以后住哪儿?是不是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胸腔像突然溢满了水,轻轻一晃动,就会洒出来。
吴岚每次看到那个大大的“拆”字,就像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吞噬。
还有旁边停放的那辆白色宝马车,与周围灰色破败的背景格格不入,显得那么刺眼。
自从它开进这片小区后,就再也没有了安宁。
她也偷偷地从卧室的门缝中往外看,看吴强和开发商的人争执,看他将一张雪白的合同撕得粉碎,看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头发像抹了鞋油一样锃亮的男人愤怒地摔门而去,身后跟着一帮流里流气的小痞子。
她知道这是一场永不停歇的战争。
从枪打响的那一刻起,她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周围埋伏着敌方的军队。
枪炮声震耳欲聋。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逃跑的阵容,他们仓皇地背着行李,卡车扬起一路的灰尘。
只有吴强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单枪匹马地进行最后的战斗。
周晓阳的母亲最后不得不妥协了。在不用去学校的自由复习阶段,周晓阳搬回了自己的家。
他多想临走的时候,吴岚能出来送送他,和他道一声“再见”。
尽管“再见”的含义,很可能会是“再也不见”。
他悲伤地将行李一箱一箱地往卡车上搬,直到搬空了屋子。对面的那扇绿色铁门,也始终没有打开过。背包上的那个笑脸娃娃,蹭来蹭去掉到了门口。
这是周晓阳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吴岚不是不知道他要离开。只是在他的母亲面前,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挽起的袖子,看他落下的汗水。看他将那辆山地车举过头顶,抬上卡车。
那辆她曾经坐在前面被他抱着的山地车,那辆每天都和自己的粉色折叠车头挨头靠在一起停放的山地车,那辆搭载着美好回忆的山地车。
静静地被送向远方。
周晓阳打开黑色轿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连同所有记忆。
一并带走。
窗户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吴岚用手使劲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是雾,而是泪模糊了眼。